黑暗中的白云一微微睁眼,看着雪地里一抹暗红,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前半生,她以百姓为心,以助人为生,她从未想过回报,只是不曾想,亲手推她下悬崖的竟是她心心念念为之付出的一群人。如今,天不绝她,让她得以苟活,重生至今,她不断反思,从此,绝不再为别人活,她活下来,只是为了复仇,复仇而已!那些人是死是活,是苦是伤,又与她何干?她已决心再不与人为善,再不任人欺凌。
“扑通”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白云一睁开眼,一眼望到院门口倒着的那一抹黑色人影。
木离在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一个人一直照顾着他,有一双温柔的手抚过他滚烫的额头,鼻间,似乎还能嗅到一股淡淡药香。
他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想要记住她的样子,记住她给的感觉,然而眼皮似有千斤重,越是想要睁开就沉的越厉害,直到陷入下一段的昏迷。
他想伸手抓住那人,紧紧的抓住,待他醒来,想要睁开眼第一个就能看见她!
然而待到次日天色大亮,他清醒后,手中却只紧紧的抓着一把枯黄的稻草。他盯着那一把稻草,愣愣的盯了半晌,目光少有的呆滞。
忽又像想起什么,转身在周围一顿翻找,最终泄气一般的坐下,她什么也没留下。刺眼的日光在雪的反射下照进来,他望着眼前的破败庙宇,似还能看到昨夜他昏睡在此,有一抹白影始终照顾其右,只是她背影模糊,根本看不见她的模样。
他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无法知晓,不过,看那纤细的身影,还有她那一双温柔如玉的手,应当是个女子吧?
木离痴痴想着,有些走神,竟然没有察觉已有人从门外进来,直到那一抹黑影半跪在他的面前,他才略略反应过来,安静的听着那人的回禀:“主子说景福镇曾有白鹤出现,那人很可能在那里,他身边有个高手,我们几个人联合都不能将其诛杀。主子知您任务归来,必定经此,便叫属下来请您走一趟景福镇,务必将那人斩杀。”
木离听完,并不多言,直直的站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半跪于地上的那抹黑影也随之站起,尾随而去。
大历朝,本是一个强强大国。开国皇帝乃一代功夫绝顶且足智多谋之人,从民间的一支小军队到数以万计的精锐兵队,一直亲自披甲上阵,亲临指挥,短短数十年,已将国家从一兢兢业业的小国扩展至统一中原的大国。
然而,岁月流逝,芳华不再,开国皇帝早已埋身黄土,虽至今还在被人称颂赞誉,甚至写成传记,歌谣代代传颂,也不过是白骨一堆了。曾经的强强大国也在一代代的传承下逐渐削弱,他的子子孙孙们不再如他一般是个绝世奇才,不再上阵杀敌,更多的是在红罗软帐中与美人销,魂,在美酒佳肴中虚度时光。朝中大臣也一代换一代,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代胜似一代的阿谀奉承,不务实事,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便成了他们最形象最贴切的代言词。
到了如今,大历朝已不再是那个富有饱满的大国,虽疆土仍在,却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虚有其表罢了!
景福镇,是大历江山最边缘的地界,它地势平坦,为丘陵地带,山水皆如画中墨笔,一座古老的小镇穿插其中,还有一条江河与之并存,如同两个相互作伴的伙伴,相依相伴了数百年。
景福镇的位置十分微妙,它东临大历,南对成国,西临齐都,北为白国,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这天下唯一一条相通的江——普汝江的必经之地,是整个普汝江的重要咽喉。
各国都将这里视为最重要的关卡,所有人都认为这里应该属于自己国家,并且不远处都有重兵驻守,几百年的战争不息从未祸及至此,这里,已经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一片净土了!
夜晚的景福镇十分宁静,小镇里的人们都已入睡,街道上除了皑皑落雪,什么也没有,只有街头几盏灯笼随风摇曳,散发着微弱的昏暗的灯光。
同来客栈里,齐叔将门关好,回头看一眼一直纠缠着齐婶的自家女儿,不禁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前继续核对帐目去了。
这边,齐婶已经被她这个女儿摇的昏天黑地了,好容易找出个空闲时间,忙一下坐在了一张凳子上,可是女儿的纠缠摇晃并未停下,见她坐下,反而摇晃的更加使劲了。
“你把鹤儿找回来嘛~~我要鹤儿……”
齐婶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但看一眼自家的女儿,却是怎么也发不了火的,于是只好再次叹口气,无力的进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解释:“娘不是跟你说了吗?那鹤是客人的,客人留宿它自然在此,客人一走它便也要跟着离去的,又怎么会留下来给你作伴呢?”
齐雪儿一听,立马嚷嚷的更加大声:“我不,我不嘛……我就要鹤儿,我就要鹤儿……鹤儿不是那个白姑娘的吗?她人那么好,娘你如果跟她说,她一定会把鹤儿送给我的!”
说着,又拉起齐婶的手,使劲的摇晃着。
齐婶伸手去捂她的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楼上的一排客房,低低的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那么使劲叫了,吵醒了客人可如何是好?”
齐雪儿挣扎着从齐婶的手下挣脱,更加用力的喊着:“鹤儿鹤儿,我就要鹤儿,娘您不疼我了。你明明跟那个白姑娘很谈得来呀……”
齐婶刚想开口说话,却听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齐叔已经放下帐目,却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齐婶,齐婶也是一脸的疑惑。此时已近子夜,客栈一般都是夜半不进客,这夜半深更,还有谁会来住店?
敲门声再次响起,齐叔往前走了一步,故意拉高了声道:“本店已经打烊了。”
敲门声停了下来,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老板,我们是过往的商旅,夜半风寒,请您行个方便,我们可以多加些银两。”
齐叔朝齐婶看了看,见她没有反应,便上前去卸门栓,他们夫妻本就是乐善好施的人,别人有难处就算一点都不给报酬,他们也不会不管的,正如之前的白云一,被他们遇到,也是想也不想就收留了她。
齐婶哄着齐雪儿走到了柜台里,高大的柜台挡住了齐雪儿小小的身子,她噘着嘴不满的瞪着齐婶。
齐叔已经拉开门栓,一拉开门,迎面就是一阵风雪扑来,齐叔下意识的伸袖挡去风雪,这才举目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们表情冷漠,周身散发着比雪还冷的气势,齐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些人,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呐!
“老板,您可不可以先让我们进去坐坐?外面毕竟太冷了!”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叔这才回过神,看向那说话之人。
那是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众黑衣男子的前面,看上去应该是这群人的头目,却与那些人不太一样,说话时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看上去也比较柔和。
齐叔经营客栈数年,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这群人并非所谓的商旅,有哪个商旅仅仅几个人,且都身着夜行衣,个个面若冰霜,酷似修罗。要说是商旅,又为何没有车马,没有运送之物?可见这群人非同寻常!
齐叔一面心中盘算,一面客气的将他们让进了大厅。
齐叔提来一壶热水,给坐在桌前的几个黑衣男子各斟了一杯,一边热络的寒暄:“哎,几位客人这是从哪里而来?何故深夜至此?”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正是木离,闻言,他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噢,我们是大历的商人,来往经商都要经过此处,近日风雪大,我们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好好休息一顿,这不将马车货物留在城外,又留下几个人看守,我们才赶着进城来吃顿饱饭睡个好觉。深夜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知这里还有没有空房,容我等留宿?”
齐叔从厨房端来一些点心,听至此,眉头微皱,语带抱歉道:“真是不巧了,我们店里都已经住满了,您看……”
木离淡淡一笑道;“无妨,我们运送货物,常年奔波在外,您这可有空闲的柴房马圈,我们这等粗人,您能给我们一堆干稻草就行了。”
齐叔听他如此说,便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点头:“哪里有让客人住柴房马圈的道理,这要传出去可叫别人怎么说我们同来客栈呢!”
木离看出他的为难和不想招待,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我们不便打扰,待吃完这些点心,我们就离开。”
齐叔呵呵笑着一边赔不是,一边继续替他们斟茶递水。
木离问:“哎,老板,可否向您打听一件事?”
齐叔忙道:“您要问什么事?”
“近日可曾见有一个带着白鹤的人在此留宿?”
“呃……”齐叔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一直生闷气坐在柜台里的齐雪儿一听,这不正好戳中了她的伤心处嘛!刚想开口大声嚷两句,却被齐婶一把捂住了嘴,并递给她一个不要出声的暗示。齐雪儿虽不明其意,但见平时亲和的母亲此刻少有的严肃认真,竟也被吓住了,她不禁自然而然的禁了声,垂着头坐着一言不发了。
齐婶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那边齐叔已经淡淡开口:“倒是有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带着一只白鹤在这里住过两日,不过前日便已经走了。”
“哦……”木离淡淡应着,尾音拖的很长。
齐叔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公子与那两位有何关系吗?”
“他是我在寻找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