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大殿,终于有了潇潇寒意。孟浮寂领着新妇,跪在地上已经许久了,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却没有丝毫要理会他的样子。
高高的龙台之上,席暮城一身黑色长袍,怒意暗涌的坐在龙椅里。手边的奏章落成了山堆,里面的内容,无关乎这几日的罢朝,以及苏洛离祸国殃民,予以处决的话。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对苏洛离的指责!
席暮城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串珠,狠狠扔在了地上。线断珠落,“哗啦啦”滚了一地。
他抬头,这才看见跪在殿里的一对新人。
孟浮寂!
一身红色长袍,披肩未束的长发,这个样子,和他当初逼上他婚礼抢夺苏洛离时的样子一样!如今他成婚了,勒令他强娶了妻子,可他为什么却不高兴呢?!
他一点的都不高兴!
席暮城望着他们,一股怒气却从胸腔里慢慢窜了上来。他不是不亏欠他的,孟府多条人命,成了他背负的人命债。可他却终是不喜欢孟浮寂的。如果曾经孟浮寂不插上一脚,苏洛离何会移情,何会刺他,何会有那些桩桩件件的彼此伤害!单只这次,若不是孟浮寂亲咬了苏洛离,他又何会失控,禽兽似的伤害了苏洛离呢!若不是孟浮寂惹事在先,这之后,又怎会有这么多人上奏要处死苏洛离呢!
对,都是孟浮寂的错!
虽然他们现在跪在殿下,嘴上说是感谢赐婚,可心里却未必是这样的想法!孟浮寂现在新妇,这个叫非烟的女人,成婚之夜被人糟蹋了,而他孟浮寂的心里,何尝不以为是席暮城做的!他竟敢以为是他做的!
一口怒气哽在喉咙,烧的五脏如焚!
席暮城冷烈烈的看着孟浮寂,从龙椅里站起来,一步步逼近他。他看着他,居高临下,恨意昭昭:“孟浮寂,你可知错?”
这问罪来的突然,不知何意。孟浮寂微怔,半晌才回神,道:“微臣知罪,保护贱内不周”
席暮城冷笑,上下冷冷扫视着他:“保护贱内不周?其它呢?”
“其它?”孟浮寂又怔住,半晌,依旧疑惑不已:“微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席暮城从内侍手里接过茶盏,轻轻漂着杯内的茶叶。听见他如此说辞,手下一顿,目光蓦地一冷,眸光如寒冽的飞刀一般钉在了他身上:“不知?明示?孟浮寂,你现在到能隐忍,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抬手,尚烫的一盏茶,从孟浮寂的头顶尽数泼下。
热水从发间流下来,顺着衣襟湿了衣袍。茶叶粘在发上脸上,狼狈至极,孟浮寂却笔直的跪在那里,动也未动!
席暮城蓦地抬手,乳白的青瓷狠狠摔在了孟浮寂的面前!“啪啦”一声,四分五裂。
席暮城看着他,眼里藏了熊熊怒火:“孟浮寂,不要和朕玩心计,你心里藏得那点屁事,朕会不知道?!”他猛地逼近他,四目相对,咬牙切齿的诘问他:“来拜谢朕的赐婚?!真是来拜谢的?!孟浮寂你的心里就对朕没有一点的猜忌和记恨?!”
猜忌的是什么?记恨的是什么?此前,非烟被辱,席暮城问出这样的话,孟浮寂岂有不明何意。他低眸,移开他的逼视,坦荡荡回他:“有,浮寂却有其想。不过贱内被谁所辱,受谁指使,浮寂有何可说,又有何可辩?谁做的自然清楚!”
他竟敢怀疑是他所为?!
席暮城猛地抬脚,狠狠将他踹在了地上:“孟浮寂,不要以为你救了朕一命,朕就不敢杀你!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你以为到了此时,朕还有什么不敢背的罪名吗?!”
孟浮寂冷冷一笑,从地上又跪起来。他看着他,似笑非笑:“是,皇上自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一股怒火,烧的五脏具焚!席暮城抬腿,对他又是狠狠一脚!他看着他倒在地上,看着他狼狈的爬起来。他低吼:“滚!给朕滚!”
现在他不能杀他,甚至不能动他!苏洛离的事情还未摆平,他不能再自个添乱!
孟浮寂!所有的恨,他会从他身上全部找回来!但是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
清寂的南清宫里,茶茶急促的脚步声扰了宁静。
苏洛离从软榻里坐起来,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茶茶一阵蹙眉:“怎么了?”
茶茶站住,满面急色,上气不接下气道:“姐……姐姐,刚刚有人传信,说孟将军被皇上……被皇上叱责了!”
“怎么会……?”苏洛离蓦地从软榻里站起来,急急的向外走去:“茶茶快走”
夕阳偏西,飞霞染。已是大半日的光景,孟浮寂竟还未从宣示殿里出来!
这一路,茶茶将宣示殿里席暮城对孟浮寂的所为大致告诉了她。
苏洛离听了心下更忧,握着裙角,从后花园急匆匆向宣示殿走去。路过怪石林立的石竹园,便看见孟浮寂与非烟正向这边走来。孟浮寂脸色不虞的快步走在前边,非烟一路小跑的追在后面。
苏洛离这才停下来,放了心,舒了眉眼。
对面,孟浮寂站住,看见苏洛离怔了怔。只一瞬,半扭头对自己刚过门的新妇冷冷道:“站在那里”
苏洛离看着非烟从稍远的地方站了,拧了眉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孟浮寂神色尴尬的抹了抹衣袍上的水渍,没有说话。
苏洛离看着他,从湿淋淋的发,一直到衣襟。她歉然:“席暮城又难为你了?”他苦苦一笑没有说话。苏洛离顿了顿,视线落在非烟身上,又绕回来落在孟浮寂身上。她咬咬唇,道:“你确定是席暮城所为吗?你可好好查过了?”
孟浮寂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苏洛离抿抿唇,神色不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带了偏见,盲信什么。不管席暮城做过什么,可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一股失望夹着怒火,从眼底渐渐冒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像不认识她似的看着她:“不要盲信?如今非烟已经失了身,她一个未出过门的小姐,会得罪谁?!而我,除了他,还能与谁结仇?!”
苏洛离被他眼底的怒火惊了惊,有些失措:“……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毕竟是皇上,怎么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即使说到底,他到底是个军人,征战沙场多年,总该性情好爽,胸怀阔达,不至于做出这些宵小的事情来”
他的视线猛地成冰,像一把匕首般刺向苏洛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