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保凤信邪。
信精神的力量、人的潜能、怪、力、乱、神。往大里看,地球就是一个弹球,往小里看,芝麻就是一个宇宙。未知的永远比已知的多太多。
看吧,神奇吧,保凤从没读过书,几个会写的字儿都是两个指头儿拈着笔鬼划糊涂,可是,该通透的道理一个不少。保凤的老家,老哈河流淌,从辽代就盛行萨满教。保常从小就见她爹喝酒之后,口吐莲花,创造汉语。保常问他为什么总是忙碌,他说,他有使命,保常问什么使命,他说,就是把屎拉进她的命里,然后,笑的倾国倾城。保常相信,她爹前世是个萨满教大神。
这就有点——好像“信仰”了,保常信仰她爹,信仰一个叫“保凤”的男人。
这些,燕子从小耳濡目染,跟着保常“信”,信保常的爹,信保凤。于是———看到完全疯傻了的保常,看见保常哭得这样柔肠寸断,燕子扛不住了,好像,一瞬,人一辈子信仰的那个东西,走了———
“保常——保常———”燕子在原地哭着蹲了下来,她甚至不敢走近那样嚎啕大哭的保常,她觉得她一走近,保常和保凤都会碎了,再也找不到他们,再也找不到了,
众人只觉鼻酸,保常哭得太惨烈,特别是听清她在喊爹,声声“爹”都撕扯着她的命,一声,一声,消磨———有心软的,都恨不得跟着流泪,
祸祸和落落都慌了,想去拉保常,却忽然间就跟燕子一样有那种强烈的不可靠近感,这样的保常是孤独的,叫人没有勇气走近她,害怕一走近她,她会在你怀里消失———
激动的人群只除了那个结巴龟儿,他一身破破烂烂,刚才被“捉贼小分队”群殴又受了不轻的伤,眼肿还鼻血流,却此时最为沉稳,甚至烦躁,也就他这时敢“抓”住疯痴了的保常了,就见那不甚粗甚至为细的弱胳膊儿脏兮兮的爪子一下抓住保常的胳膊儿,非常不耐烦地狠狠一捏,“哭,哭,哭个什么,哭,哭,哭得老子,心,心烦!”
诶,别说,结巴龟儿一吼,保常还真不敢哭了,就在那里抽,望着他,象个孩子,可怜的要死!结巴龟儿点点头,“不,不准哭,哭了啊,我,我再告,告诉你,———”就见结巴龟儿凑近她耳边嘘嘘哆嗦又说了一句话,———好嘛!“哇啊!!——”结巴龟儿那脸色恨不得上去铲这娘们儿一嘴巴子!说好不哭不哭,咋还哭?!死了哭咩,说醒了还哭?
这次,保常哭的比刚才还“惊天地泣鬼神”,那个要死要活,不过———又不像哭,好像还在笑?要不,一会儿哭一会笑?————“爹!爹!保凤——保凤———醒了,醒了———”完了,这完全是傻了咩,人哭得稀里哗啦脑袋还到处转,不晓得她要找什么,
“保常!”
突然团团围住疯女人的包围圈被撞出一个空隙,冲进来一个男人!
嘿!这也是个这种时刻敢“靠近”她的,而且,牢牢抓住!
唐用!!
姐夫哥风尘仆仆明显才从车里跳出来冲过来,他的那辆漆黑的玛莎拉蒂还在黑夜里亮着灯,一闪一闪,闪的人心躁动!
唐大少生出来就是个见佛日佛见神操神的孽障仙人,脚踩乾坤,手握金刚杵,老子怕谁?所以,别说这婆娘此时孤寂地仿若一碰就没,老子就不信邪,非要抓住,抓紧再抓紧!要毁一块儿毁,要没一块儿没!
“保常,保常,”抱住疯傻了的保常直摇晃,手指头轻颤的直摸她的脸庞,“慢慢说,慢慢说,要什么,要什么,”
保常望着他,但,显然找不着焦距,哭啊,“我——我爹——爹醒了———大大———大大———”语无伦次!
唐用脸挨着她,直点头,“好好,马上去把大大接来,把大大接来,去看爹,看爹,”
这一说,保常哭得哽咽啊,“我苦啊,苦啊,”
“苦,知道你苦,”跟着她说,
“十三年了,十三年了,我不管他,不见他,不管他,不见他,”
“是,不管他,不见他,知道你怕连累人,”
“他该死的,一枪就该没命的,我跪着求啊,跪着求啊,———”
“知道知道,妞儿,咱去看爹,看爹,”
唐用一把抱起她!
猪猪重啊,可人家是用心用魂用命在抱着这一生最爱,
稳稳地疾步向自己的车走去,
“保常!”
旗滟和落落追上来,唐用抱着他的疯傻肥老婆转过身,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她是我老婆,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命丢了都会保她万全,你们对她的情意,她知道,我也知道,可是现在这件事,你们确实没有能力帮她,旗滟,落落,把你们手头上的事情做好,保常真的记挂着你们。”
诚挚说完这一番话,匆匆转身上了车,先把保常小心安放在副驾驶位,又招呼那边已经起身的结巴龟儿,“诶,你也来!”
结巴龟儿一看,哟嚯!这是个解放军长官咧,看肩头官儿还不小,本能象有些瑟缩,可是那要命的肥婆又在他车上,好像还听见,他是那肥婆现在的老公————结巴龟儿去你妈的,一抹嘴巴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也上了车,心想,老子这次真来个“军匪合作”了。
旗滟落落到底是懂事了,看着唐用的车远离,看着他把猪猪带走,就是眼睛红的充血,也没有再纠缠。因为,他其余的话都他妈是屁话,就一句,旗滟落落懂,“现在这件事,你们确实没有能力帮她。”猪猪一直有个心病,看得出来,现在,猪猪这个“心病”爆发了,要帮她扛,不得不承认,真的只有唐用这狗日的八旗阎王,咳,谁叫这是他家天下咧。
“旗滟,落落,放心,妞儿的事儿算是彻底下地了,咱们先把楼上那小婊子处理了再说!”
突然,身后的燕子大喊一声,气势汹汹!
燕子心绪难平啊,刚才听见保常在唐用怀里那痴痴傻傻的喃喃,突然间!好像看清了一切!
难怪,
妞儿甘愿过这样的苦日子一过就是十三年!保凤没死!
保凤没死!这个该枪毙的死刑犯,没死?这后面牵扯进多少人情,多少人情呐!
妞儿真是真是胆大包天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可,她也怕啊,怕连累那些“帮助”了她的人,所以,宁愿十三年不管不顾保凤,就是为了死守住这个秘密!
难怪她宁愿辜负了这么多的“爱”,林觅,林兜兜,唐用,———都不要了!宁愿辜负着,也不愿牵扯,因为,妞子深知权力圈子的复杂,她相信林觅,相信兜兜,相信唐用,他们不仅不会害自己,甚至会不顾一切地为自己奋不顾身!可是,越是接近权力核心,斗争越残酷,要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连累的,———不仅,保凤,帮助过保凤的人,甚至,林觅兜兜唐用他们本身———保常已经很苦了,再也担不起这份“深情厚意”了呀。
难怪她宁愿舍弃自己想照顾的旗滟和落落,她确实怕旗滟的姐姐这样疯狂的女人执着追查下去,因为一份如她自己所说“冤枉”的完全不着边的“妒意”而连累帮助过保凤的人——————值得吗?只有忍痛割义啊,她只能用甚至象“讹诈”一样,钱来回馈保障旗滟落落。
难怪她如此“冷酷”地对小宝说,“断了吧”,燕子此时才茅塞顿开!
“————你跪在我们家门口三天三夜!你在干什么!干什么!!你晕死在我家门口,我爹哭了!他真的哭了!他抱着你走了,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回来人就病倒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娘说他这是心病!心里有魔!他死了!他是死在他心里的魔!!———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为什么要害死他!———”小宝的哭喊就在耳旁,此时想来,声声震耳啊!
保常是害了韩秋生哇!因为,可能就是韩秋生一手帮助她“救”了“该死”的保凤!!
韩秋生那样耿直原则的人,是他,一手扳倒了保凤,却,还是他,又“救”了保凤————难道还不是命里最大“心魔”!!他过不了心里那道正义的槛。
保常何不苦?她苦的煎熬啊,她要和小宝“断”干净,“断”干净了,韩秋生就还是清白的,韩秋生人生里没有“保凤”这个人,就永远是清白的———
信仰,
这就是信仰,
拼了命去,失去一切去,也不想叫他远离,
燕子眼泪一直掉一直掉,就没停下,她能想象,跪在韩秋生家门前三天三夜的保常,这般艰难独自带着大大艰辛生活十三年的保常,———
说到最后,
这就是一个孩子的信仰,对爹的信仰,对一个叫“保凤”的男人的信仰。
/A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