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一个半月过去,就到了郑袖入宫的日子。
虽然时间有点短,但也足够郑袖将芈婧所教《孙子兵法》、《孙膑兵法》这两本书的原著,以及后世的一些解释死记硬背下来。
玩兵法,讲究的是活学活用,因此郑袖背下来归背下来,但能不能真正的灵活运用,实际芈婧一点把持也没有。
毕竟这两本书太深奥了,说不定操作起来的效果还不如芈婧给她讲的《后宫绿帽传》之类的故事实用价值高。
不过也不是一无效果,至于读完这两本书之后,郑袖已经将这个时代的常用字认识的差不多了。
在这个时代,中国的常用汉字远远不及后世多不说,而且还因为传播方式和文字数量的限制,导致每一篇文章非常言简意赅,因此七千字的《孙子兵法》和一万一千字的《孙膑兵法》,已经算是鸿篇巨制。
总结一句话就是,一般家传渊源、博览群书的读书人,基本上也就看过十来万字而已。
不要觉得很夸张,主要是知识的来源方式实在是太困难了。
大部分知识是靠口口相传,书籍一般都被人珍而重之的藏在家中,普通人别说看一看了,就算摸一摸也别想得到。
芈婧的书,还是她用两碗红烧牛肉面跟屈平换来的,正确来说,是换来的抄本。
劲道有力的面盛在至少炖了两个时辰的肉汤里,红通通的辣油上,飘着辣椒、蒜、蒜等佐料,闻着就香喷喷的。
闻着香,吃着更香,每一块牛肉都被切得正方形,整整齐齐的码在面上,只要轻轻咬上一口气,牛肉就像化掉一般,立刻就有嫩嫩的汁水流出来,辣味充斥在口中,岂是一个“爽”字能形容的。
做面非一日能成之事,必须勤军苦练、持之以恒方能成,但女孩子完全没有必要学做那个,手变粗会不好看的。
但是牛肉汤的秘方却可以教给郑袖,学会了这么美味的牛肉汤,不管是吃面、吃饼都可以浇上一大勺,保证下饭又可口。
“袖儿做的汤味道已经十分不错了,至于切菜嘛,你只要会基本操作,以及将理论要点记住就行了。”芈婧吃完郑袖做出来的牛肉面,一脸满足的用手背一抹嘴,开口点评道。
“谢谢婧儿姐姐夸奖。”郑袖放心的长吐一口气,微笑着说道。
随后,郑袖转过头,看着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面,眼看着一碗面都快要被他戳烂了,却一口都没有动过的熊襄,好奇的问道:“襄哥哥为什么不吃啊?是不是袖儿做的面不合你的胃口?”
熊襄抬起头,用一双微红且带着水光的眼睛看着郑袖,小嘴高高噘起,声音委屈的说道:“我只是想到袖儿你今天下午……呜呜……袖儿妹妹,你不要走好不好?姐姐,我们将袖儿妹妹留下来好吗?”
“襄哥哥,你哭什么啊?我又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又不是去了之后见不到面了,有什么可伤心的呢?”郑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熊襄的肩膀,笑着说道:“虽然我出不了宫,但是襄哥哥你可以来宫里看我啊。”“对啊对啊,反正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探亲的日子,你就当你袖儿妹妹去读了一个寄宿学校好了。”芈婧也跟着开口安慰道。
楚国蛮夷之邦,再加上彼时社会风气开放,宫规远远没有后世完整和严谨,或者换一个说法,也可以叫“毫无人性”。
比如说,在这个时代,当内侍的不一定全是太监,也有可能是正常男人。
既然都不在乎男人进后宫了,对宫女的要求自然也没有这么严苛,且不提郑袖升任大宫女后,每个月都有探亲假可以回家,就算她只是个小宫女,只要熬过学习宫规的那段日子,以后每个月就都可以和亲人,在宫中专设的探亲处见面。
只是楚宫里的一般宫女不是孤儿就是平民,这个年代的人孩子多又穷,家里之人未必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花上那么多金钱,月月都去探亲罢了。
但是这个问题对熊襄来说,就不是问题了。
从他家去王宫,还没从他家去学院来得远。
想通了此节,熊襄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看郑袖说道:“那下次探亲的时候,我和屈平去看你,好吗?”
“好呀。”郑袖点点头,笑着说道:“到时候我给你带宫里的好吃的。”
“那拉勾勾!”熊襄伸出小手指,在郑袖面前晃了晃说道:“拉勾勾,不骗人,要有好吃的。”
“嗯。”郑袖也伸出小手指,勾住熊襄的小手指,“拉勾勾,一定会有好吃的。”
拉完勾勾,熊襄转过头,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牛肉面,一边吃还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其实吧,袖儿,我主要的还是想见你,我不希罕什么好吃的,我真得不……滋溜……宫里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王宫吧,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才是,像上次屈哥哥去王宫参加酒宴时,不是给我们带回来一种饼饼不是很好吃吗?”郑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
“饼饼?”熊襄一脸嫌弃的摇了摇头,“没姐姐做的好吃……”熊襄说到这里,扭过头看向芈婧,“姐姐,晚上我要吃饼饼。”
“晚上我也……哎……算了……”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晚上已经不在这个家的郑袖,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若是离开这里,有什么让人舍不得的,大约就是婧儿姐姐的厨艺了——连疼爱自己襄哥哥都得退到一箭之外去。
这个世界上,怀念芈婧厨艺的并不止是郑袖一人。
比如,一个月前已经离开郢都,前几日刚到咸阳的张仪。
一身布衣的张仪,坐在人来人往的酒肆之中,喝了一口酒,将视线向长案上放去。
长案上放着一叠烙饼,还有一陶罐热气腾腾炖羊肉。
乳白色的肉汤刚好没过羊肉,汤中飘着几根绿色的野菜,看着就十分让人口水直流。
张仪挟了一大块羊肉,只觉这羊肉肉质细腻、肥美至极,虽然比不上芈婧的手艺,但另有一种粗犷原始的味道。
吃过羊肉,张仪又拿起一根羊骨开始啃。
原本坚硬的羊骨,此时已经炖得十分酥软,用嘴一咬一吸,就能将羊骨中的骨髓混合着汤汁一并吸出来,油而不腻、浓而不肥的汤汁,让人越发胃口大开。
忍不住,张仪就将手伸向盘子里的烙饼,散发着香味的金色烙饼,被张仪抹上了一层芈婧送给他的辣椒酱,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嘴里尽是辣味,但最后却有一点香甜的味道,那感觉真是棒极了。
张仪一口气吃了四、五张烙饼,当他的手伸向不知道是第七张还是第八张时,一直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个劲海吃海塞的樗里疾,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张先生,虽然我是不心疼饭钱,但下午还要面君,您吃那么多,就不怕等会君前失仪么?”
樗里疾并不姓樗里,其实他姓嬴,乃是先孝文公的儿子,当今秦公秦惠文公的异母弟,单名一个“疾”字。
之所以被人叫成樗里疾,是因为他住在樗里这个地方,所以久而久之,他人就以樗里疾来称呼他,樗里就成了樗里疾的氏。
樗里疾是庶子,并不能继承秦王之位,但因为为人聪明多智,被人称之为“智囊”,因此他目前很受其兄秦惠文公信任。
张仪入秦,想要求见秦公,肯定不能直接去王宫门口大叫“我是张仪,我要求见秦公”之类的话,而是和以前商鞅一样,请当朝大臣为自己在秦公面前说话,让自己能见天子一面。
当年商鞅说服了景监,现在张仪说服了樗里疾。
“张仪失礼,实在是前段时间,这饭菜……”张仪一句未完的话,让樗里疾顿时黑了脸。
这几天张仪一直都住在他府上,他也有吩咐下人要好好待客,现在张仪说这种话,不是明晃晃的在说自己太小气,饭都不给吃顿好的,害他吃不饱怕,所以才让他一出来,就猛吃猛喝嘛。
“张仪先生,莫非是近日下人待先生有所不敬?”樗里疾开口询问道。
打死樗里疾,他也不愿意承认张仪吃不饱是因为他的待客之道不好,所以他吃不饱,肯定是因为下人克扣。
“不不不!庶长家的下仆一直视张仪如客,待张仪甚为恭敬,张仪之所以失态,实在是因为……”
直接说“你家的饭菜太难吃”,张仪干不出这种事,所以他略一犹豫之后,只得非常依依不舍的将一张刚抹好酱的大饼递到樗里疾面前,用特别舍不得口气说道:“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