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起,妖怪们都不许再出手了。”秦弈神色慎重起来,认真道:“哪怕是今天这样的出手袭杀,也不许做了。”
夜翎怔了怔:“为什么啊?”
“你今日出手既然能够被我看在眼里,天知道在其他地方是不是还有黄雀?世间潜踪匿迹的法门所在多有,你我很难尽知,我甚至怀疑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落在有心人眼里了……”
夜翎蛇尾动了动。
秦弈顿有所觉:“你干嘛?”
“细……细软跑。”
“没那么夸张,只是点醒你。”秦弈没好气道:“另外就是,你们这样杀人,杀的还是晖阳……此间晖阳有数,一旦多死了两个,难保被人怀疑另有人暗中搞事,你们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增。”
夜翎道:“所以我就说嘛,要让他们互相打出狗脑子,就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秦弈斜睨着她。
不是说那是寒门控制你说的吗?
夜翎缩头赔笑。
秦弈揉揉她的脑袋,心中也有些复杂。明明是个很冷酷无情的妖族少主了,在外妖异得很,让羽浮子都有些惊惧,可在自己面前……不管是真心如此也好,还是装模作样也好,总之它在自己面前还是尽量想要做一只当初的小蛇。
这让秦弈心中柔软,什么怨怪情绪也产生不出来……他只是叹了口气,柔声道:“挑动人类的矛盾,表面看对你们行事有利,实际不见得好。因为如果有心人收集观察,最终证据展现,到时候冲突的双方澎湃的怒火尽数都会撒向你们,你们救蚌族的好意全部变成了坏事,人妖之战自此而始。”
夜翎摸了摸下巴:“哥哥说话就是有道理。”
其实心中未必为然,因为秦弈的说法必须建立在确实有一只幕后黑手正在冷漠观察一切的基础上,对它们的所有事情门儿清,否则哪来这么精准的引导。除非秦弈自己这么做……
但她不想和哥哥争辩,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弈知道她未必认同,只是笑了笑道:“这是大方面,在我个人方面也不希望你这么做,你就当是为了哥哥吧。”
夜翎奇道:“哥哥个人又是为何?”
“一来我不想我家小蛇欠血债,二来……”秦弈顿了顿,低声道:“那些散修少年,是善心而来,善良者不应该承受反面的结局,否则天下终将无人为善。”
这话一出,洞窟中人心里都是一动。
夜翎的眼眸越发柔和,弱弱道:“知道了。”
秦弈笑了笑:“既然我来了,我是人类,对外好做事好说话。此间事我来处理,你们就去暗中负责构建通向海中的接引渠道吧。”
洞中妖怪都躬身行礼:“是。”
安安看着秦弈的侧脸,眼里也有些复杂。
…………
想象中一来就打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没有发生,不仅没有发生,反而连原本在这里暗算人的妖族都暂且偃旗息鼓。
安安站在海岛边上,看着海浪轻涌,浪潮之中隐隐的还传来了血腥的气息,南海之水已经不再清澈。
她默默站了很久,眼神惆怅。
“在怪我吗?”秦弈从身后走来,站在她身边,并肩看海。
“没有……”安安低声道:“怎会怪先生……”
“你会觉得,我好像更在乎裂谷妖怪们的安危,甚至更在乎那些仗义出手的修士,却不见得多在乎蚌女。”
安安默然,半晌才道:“先生做得并没有错。蚌女应该感恩别人的援助,而不该要求别人去牺牲。”
“你能这么想,是极为善良的人了。”秦弈叹了口气:“世人升米恩斗米仇的才是多数,你说的道理很多人会说,真正到了自己头上,能做到的人却不知能剩几个。”
安安摇摇头:“可安安话虽如此,心中终究有些难受,这是不是先生之前说的,做不到知行合一?”
“为何难受?”
“此时在我们未见之处,还有不知多少族人遭难,可我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你是听我安排行事,何谓什么都没做?”秦弈笑了起来:“你是暗戳戳在说我什么都没做吧?”
安安抿了抿嘴,垂首道:“没有……”
秦弈低声道:“如果只是我自己过来,那挥起狼牙棒把南海打得天翻地覆也无所谓,我自己担。但现在程程夜翎涉足其中,我必须为她们的安危负责,不能为了满足我自己的道德感,把关心我的人拖入险境。”
安安转头看他。
“你应该知道,蚌族化妖源源不绝,我们不仅是永远救不完,还会落人算计。”秦弈道:“我们必须找到根源,一劳永逸。”
安安道:“先生想到主意了么?”
“有。”
安安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秦弈笑笑:“我不是什么谋者,我只是个野蛮人,只有野蛮人的主意。有的时候,只要比别人更凶,确实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安安愕然。
秦弈伸出手:“走,先生带你去救人。”
安安偷眼看了看身后,原先杵在后面当侍卫的羽裳居然没跟着,不由奇道:“羽裳呢?”
“她去联络玄阴宗那位晖阳长老了……另一路由她负责。”
兵分两路?安安好奇地搭上秦弈的手,秦弈振翅而去,转瞬消失在天际。
…………
另一处荒僻的海岛上,一些蚌女被法力囚笼困在礁石边上哭泣,平地上躺了几具尸首,一群人围着尸首怒火填膺。
正是之前被夜翎暗袭而死的晖阳初期大汉队伍,已被同伙找到,研究死因。
而秦弈曾经在这大汉身上,暗中下过印记。
“这快准狠的割喉必杀,纯物理伤害,根本看不出对方的来路。”
“莫不是蓬莱剑阁?”
“没有蓬莱剑气……海外剑修很多,此番也没听说蓬莱剑阁有人露面,应该与他们关系不大。”
“再说物理伤害也不见得就是剑修,道修某些法宝也可能如此。”
“那就没线索了,会用物理割喉的散修到处都是,去哪找!”
“听说那些做圣人到处救蚌女的散修,是无上真人、普会真人这帮牛鼻子的门下。”有人做了个切的手势:“要不我们先把这帮人料理了,免得啰嗦?”
“这帮散修哪有那么好料理,他们看似散修,往往都有个松散联盟互助,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孤家寡人。”另一人道:“真要料理他们,除非把所有捉蚌者联合起来,把这些坏事的铲平了,将来大家如何分赃另做计较。”
所以为什么乾元难证。
因为绝大部分世人的眼界都只在一隅。
当布局者抑或秦弈着眼的已经是“会不会导致第二场妖劫”这样的范畴时,绝大多数人还在考虑谁在跟我抢收益、将来如何分收益。
乾元不会在意善恶,但一定会有格局之限,目光所见太浅,那就绝对到不了乾元。
众人之中有个为首的老者站起身来,目光阴鸷地看了看捆在一边的蚌女,冷声道:“这种乱局必须终结,否则若这般死了晖阳,损失远远不是抓些蚌女可以弥补的。相信其他各家也对此乱象心有所虑,我们挑头提出联盟之议完全可行。”
“不用挑了。”空中传来平淡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一个青衫人静立夜空,身后一个小丫鬟跟在后面。
众人甚至无心去看他们的面容,那强大无比的乾元之威已经铺天盖地地笼罩岛屿,压得人几欲窒息。
老者牙关都在打颤:“乾、乾元!”
秦弈咧嘴一笑:“即日起,南海收益我玄阴宗包了,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