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太太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指着田括数落:“你来陪九姑吃饭,九姑巴不乐得的。还说的可怜巴巴的,难道你爹娘没有好东西给你吃!”
田括就陪笑,说他的份例菜“没有九姑这里的好吃。”
九姑太太寡居回娘家来住着,自然又跟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这次她回来还带了自己惯用的厨子,很会做些南方的小菜和点心。九姑太太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开了小厨房,但凡吃食都是自己打点。
听田括说她这里的饭好吃,九姑太太当然高兴了。她让田括挨着自己坐下,让人给田括添饭,然后还说田括这是“小孩子脾气,总觉得别人碗里的香。”
大家都笑。
大家入座,田括在饭桌上就挑了夏至的礼。因为知道那炼乳和罐头都是夏至送来的,给他的礼物中却没有,田括说夏至厚此薄彼,非常之偏心。
“因为刚来,又收拾屋子搬家,实在是太忙了,有些东西刚收拾出来。你要是不嫌弃,我明天就打发人也给你送一份过来。”
田括这才满意了,不过他还不想等到明天。“我知道你忙,等明天你再给忙忘了。一会我就让人跟着你回去。这东西我要先拿在手里才安心。”
他这样说话显出十足的孩子气来,把九姑太太又给逗笑了。
夏至送的糖水桃罐头确实是个稀罕物,比较开胃,再加上九姑太太心情好,竟真的胃口大开,吃了满满的一碗粳米饭。
据服侍的丫头们说,这是九姑太太这几天吃的最多的一次了。九姑太太开了胃,上火的状况也好了很多,大家当然都很高兴。
吃过了饭,大家又坐在一处喝茶说话。
九姑太太待夏至更加亲切,也更加的不见外了。她就问夏至糖水桃罐头还有没有。夏至就说有,虽然不多,但总有给九姑太太的份。
“还有山楂的。那还有助克化,对积食最有好处,就是有些酸。”就算是加了不少的糖,这糖水山楂罐头还是有些酸的。
不过不酸那也就不是山楂了。
九姑太太就说她都要。“本来嘴里没味,吃了这个,才开了胃口。”
“等我让人往家里捎信儿,给九姑捎过来。”夏至就笑着说。
“好,好。”九姑太太笑着连连点头。
因为时辰不早了,夏至就提出告辞来。九姑太太刚才听李夏说了,夏至刚安置下来,还有许多事,而且还想着寻铺子开铺子什么的,所以也就没有强留夏至。
“我听李夏说了,十六,你那铺子什么时候开张,你给我个信儿,我带人照顾你的生意去。”九姑太太笑着跟夏至说道。
“那我先谢过九姑了。等开业了,第一个通知九姑。”
九姑太太又问了夏至打算什么时候去李家,这却是夏至跟李夏已经商量好了。夏至就将日子说了,九姑太太点点头,没说什么。
夏至出来的时候,九姑太太是打发月牙送的。月牙给了夏至一个食盒,里面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是九姑太太的小厨房刚做出来的。
另外,月牙自己还给了夏至一个尺头,然后还飞快地量了夏至和小黑鱼儿的尺寸,说空闲了给他们做衣裳。
夏至也没太推让,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又跟月牙说好,让她有空到自己家来玩。
月牙在二门口,只看着夏至的马车走远了,才慢慢地回去了。
夏至坐在马车里也往后面张望了几回,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夏没说话,只偷偷起伸出书,握了握夏至的手,然后就松开了。
回到家中,夏至带李夏和小黑鱼儿往东次间坐了。小黑鱼儿精神头十足,根本就坐不住,就逗着大青在屋子里玩。
夏至将食盒给丫头小玲收到厨房去,又将月牙送的尺头放在一边,然后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十六……”李夏问夏至有什么心事。
“李夏,你说月牙姐,会不会就是我大月儿姐啊?”夏至压低了声音问李夏。
大月儿的事,夏至曾经跟李夏说过。
夏家的事,李夏都知道。
“我也说不准,单看日子是对的上,还有月牙的长相,要是不说,就让你们俩站在一块,人家肯定得说你们是姐妹。”李夏就说道。
“九姑怎么看?”夏至又问。
“九姑不知道大月儿姐的事。我没跟她说。”李夏告诉夏至,“她也看出你们长的像来,就猜你们可能有亲戚。”
“哦,那暂时不要告诉给九姑知道。”夏至立刻就说。
“十六,你是怎么想的?”李夏问夏至。
“我觉得她就是,不过还不能肯定,我还得查证查证。”夏至思索着说道,“月牙姐手腕上有块胎记,这一点要是对上了,那就准没错了。”
李夏点头,然后又问夏至:“你是打算认下月牙?”
“我正在为这个事烦呢。”夏至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来。
按理说,如果确定月牙就是大月儿,那夏至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犹豫,立刻就会认了。自家的亲姐姐吗,她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另外还有一件,大月儿始终是夏桥的一块心病。
找回大月儿,夏桥不知道会多高兴。
但事情的麻烦就麻烦在月牙没说她是被她亲娘给卖的,却说是她娘带她逛庙会的时候,她走丢了让拐子给拐卖的。
“要是这一点上说,那月牙就不是大月儿姐了。”李夏就说道。
“那其他巧合咋解释?”夏至问,“李夏,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小孩子的记忆,有时候是很靠不住的。别说小孩子了,就是成年人,如果年深日久,再加上一些刺激和变故,也未必能够完全记得以前发生的事。
而且,人们还会由于种种原因,而无意识地扭曲和编造记忆。
一个小孩子被亲娘给卖了,也许当时是被哄住了,觉得牺牲自己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什么的。那个时候,她或许不害怕。但是之后呢……
被押在船上一直运送到南方,身体不适,身边的小伙伴悲惨的死去,再然后的日子也过的很糟糕。
这个小孩子得救之后,很可能就会有些记忆的缺失和错乱。然后,心中懂得了被亲娘卖掉的真正意义之后,她很可能会痛恨亲娘,也可能会无意识地编造记忆。她并不是被她娘卖的,而是走丢了,被拐子拐了。
她娘非常舍不得她,不愿意失去她。
如果月牙的情况就是这样,夏至相信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那么该不该认了这个亲,就是个问题。
认了亲之后,月牙被卖的真~相肯定隐瞒不了多久。或许不用人告诉她,月牙自己就能慢慢地想起来。
而且,夏至还有另外一重担心。
月牙实在太软萌了,性子又温顺,心地又慈软,虽然幼年时受过苦,但是到了九姑太太身边之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这样的月牙,是有些不知人间疾苦的。
夏至担心,一旦认了这个亲,让田氏跟月牙有了接触,田氏是一个多么懂得看人下菜碟的人啊,她可能就在月牙身上看到机会,并且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或许月牙在田氏的眼睛里不是失而复得的女儿,而是一块油水足足的肥肉。而月牙又不知反抗,不懂得如何反抗,那简直就是悲剧了。
夏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月牙的日子本来过的好好的!
夏至将这个担心跟李夏说了。
李夏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夏至在知道月牙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姐姐之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十六,你很会为人着想。”李夏低低的声音道,夏至总说这个心善,那个心眼好,其实心底最善良的那个人明明就是她自己。
不过夏至的这种事善良外面带了刺,不是谁都能立刻就看到的。这是夏至出身于那样的家庭环境,迫不得已对自己的保护。
“那十六你现在打算咋办?”李夏的意思,无论夏至想怎样,他都无条件支持就是了。
“我想问问我爹,月牙姐的胎记,先确认了她是不是我大月儿姐再说。是不是的,这个姐姐我都认下了。不是还简单点儿,要是的话,我再慢慢想法子。”
李夏就点头。
夏桥还没回来,夏至就将打杂的小厮叫过来,让他去文山书院看看夏桥在做什么。然后还让小厮带她的话,让夏秀才晚上过来吃饭。
到时候正好可以跟夏秀才问一问。
安排好了这件事,夏至正要跟李夏说开铺子的事,却不知道小黑鱼儿什么时候凑到了跟前。
小黑鱼儿仰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夏至:“十六,那个月牙,是咱家的人啊?”
“啊,”夏至在想她该怎么说。小黑鱼儿的耳朵实在是太尖了,人也机灵,几乎没有什么事能瞒的过他的。而且这小家伙还特别爱管事。“可能是,我还不确定。老叔,这事咱先保密,等确定没错了再说。”
“我知道。”小黑鱼儿点头,“我说你咋对她那么好呢。月牙我看她还行。十六,我不说。你让我啥时候说,我就啥时候说。”
这是在夏至跟前,小黑鱼儿还是很乖的。
小黑鱼儿又去旁边带着大青玩了。
“你说我怎么能不疼他。”夏至就对李夏说。
“老叔是挺讨人稀罕。”李夏笑,田齐就稀罕小黑鱼儿稀罕的不得了,现在还成天想着能让小黑鱼儿认他做干爹,以后就去他家里跟着他了。不过李夏知道夏至的想法,多亏他周旋着田齐才没有再提这件事。
然后,两人才说起铺子的事。
“这铺子我打算的是长远的生意……”所以铺子不能租,要是自己的产业。夏至打算买铺面。“东市西市都行,实在买不着,那就在这和东市之间找个铺面,不要在书院外头也行。”
夏至跟李夏说着自己的打算。
“行,我帮你找。找好了,你自己选。”李夏就说,“就别西市了,离着太远了。往后你跑来跑去的都累。”
“那也行。”夏至点头,果真就不再考虑西市了。本来她考虑西市的缘故,是因为跟郭姑父的杂货铺还有田来宝家的桂香斋在一条街上,大家来往近便,也相互有个照顾。
“不过这铺子急不来。我手里也没那么多银钱了,得等卖棉花的钱回来。”夏至又说。
“银子不是问题,实在不行我这,田括那儿,还有七舅那,你都能借。”李夏就说,“关键铺面得好。”
然后李夏又问夏至都打算在铺子里卖些什么东西。
这就是铺子的定位问题了。
“当然要卖些独一无二的东西。比如水果罐头啊,还有那个炼乳,还有别的东西,我在慢慢准备,到时候,我这铺子在府城也是独一无二的。”
“那肯定都是些稀罕的贵价物了。”李夏问。
夏至点头,物品稀罕价格贵,那么目标客户人群也就是富裕的人家。这在选择店铺的地址的时候都是要考虑的。
“……主要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姑娘奶奶太太们。”夏至这样告诉李夏。
听她这么说,李夏的心中就更有底了。“那铺面的价格有啥要求没?”
“这个没有,一分钱一分货,要买就买好的。”夏至说,让李夏尽管帮她去寻。
“嗯。”李夏点头表示记下了。
天色不早,夏桥和夏秀才回来了。李夏陪着夏桥和夏秀才说了一会话,就告辞走了。小黑鱼儿这几天也算是认清楚,并认可了,李夏不可能像在大兴庄那样每天都陪着他。
“要李夏也是咱家人就好了。”晚饭的饭桌上,小黑鱼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夏桥就笑。
夏秀才微微怔了怔,还是听夏桥解释了,才明白小黑鱼儿的意思。
“李夏要读书,他家里长辈亲戚多,他还得面面俱到。小龙,你也该练练字,多认些字,明年就要进书院念书了。”夏秀才语重心长的。
小黑鱼儿敷衍地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吃过饭后,夏至泡了茶,一家人围着书案坐着闲谈。夏至就将话题引到了大月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