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欣道:“药铺吴大夫。”
刘奉喜见事情的发展已经全然脱离了他预设的轨道,只得派人将吴大夫请来,吴大夫被请到堂上,跪下行礼,道:“正是在下。”
刘奉喜便问:“你可是姜姑娘的人证?”
“正是。”吴大夫在厅下行了礼,然后抬眼打量招上来的几位掌棍衙役,不过半晌,便伸手指向其中一五大三粗的壮汉,道:“禀县太爷大人,这位壮士几日之前曾在在下名下的药铺里买过一包毛蓝绿草籽籽壳。”
“什么……”衙门口看戏的群众们不由发出一声声欣喜的惊叹。真是没想到,原来姜记染缸里的毒,不是姜家少爷放的,而是一名与姜家无仇无怨的衙役。而这衙门里竟然出了内鬼,实在难以想象这衙门的水有多污秽,真是说的戏没有真戏过瘾!
众人正在啧啧惊叹之时,李盛开口了,他拍手呵呵一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刘大人,我觉得您很有一些事情要交待一下,不然难以服众呀。”
刘奉喜只觉得冷汗像瀑布一样从背后往下涌,他又急又气,满肚子的恨,念着自己收了吕斐然不少好处,又是白玉如意,又是鎏金书简,吃进去的东西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这烂摊子他再怎么也得给个交待,便苦苦挣扎道:“你说得倒是义正言辞,可我怎么就是不信。药铺人来人往,每日见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你也一把年纪了,我爹在你这岁数,连拉屎都要人拿着盆子在床边伺候,你居然还能把几日前,谁买了几味药记得清清楚楚?”
吴大夫脸色有些难看,颤颤微微地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给刘奉喜呈上,道:“老夫虽然年纪大,但眼还没瞎,心也没死,我三岁背的医书,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每日出诊诊的病人,从未有过纰漏,记着一两个显眼得病人,并非是难事,更何况,这位壮汉,已经把他的身份写在脸上了。”
刘奉喜胡乱翻册子的手一顿,愕然道:“什么意思?”
吴大夫指着那位壮士的脸,道:“这位壮士脸上的红斑,正是中了毛蓝绿草籽籽壳的毒素。”
庭上一片愕然,那壮汉更是惊慌失措。他并不清楚这药草的药性,只是问过衙门仵作哪种药草能立马让人起红疹子,仵作说这一种有此功效,他便去买了。至于到底多大毒素,会不会死人,他并不清楚。
壮汉只觉得浑身一阵瘙痒,难受得像是有一千只蚕趴在他的背上,肩上,腰上,像吞噬蚕叶一样吞噬着自己的**。壮汉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猛地在庭上跪下,呜呜哭了起来。
刘奉喜慌忙连敲惊堂木,“安静安静!”
好不容易众人安静下来,刘奉喜又道:“一面之词,一面之词,你说这是中的毛蓝绿毒,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人?”说罢又将衙门仵作叫上来,跟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再诊这大汉是什么毛病。
仵作心虚得腿软,这几日衙门里发生的那点破事他都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帮着刘奉喜在害人。仵作颤颤巍巍给壮汉搭了脉搏,眉头一蹙,根据脉象,应该不是中毒,而是换得了水痘。
那仵作正要说话,吴大夫却开口道:“大夫管的是活人的事儿,仵作管的是死人的活儿。这两道儿,井水不犯河水,刘大人让一个仵作诊活人,这是让屠夫绣花!”
刘奉喜面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终于绷不住了,从椅子上起来,想休庭往后躲。这时李盛也站了起来,拦住刘奉喜,脸色一沉,冷声道:“刘大人,唱戏唱个几日便够了,再这么拖下去也没意思,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刘大人为何迟迟不肯断案,莫非……刘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奉喜连连摆手,敷衍道:“此案,此案漏洞重重,漏洞重重,不能这么轻易断案。”
“也是,”李盛手一松,抱在胸前,冷声道:“还是刘大人心系百姓,一眼便看出来这案子疑点重重,的确值得深究。”
“是是……”刘奉喜病急乱投医,真以为李盛在附和自己的话,没想到李盛马上话头一转,道:“刘大人,您说这投毒陷害的人竟然是衙门里的衙役,跟姜家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必定是他背后有人,可是这人到底是何方神,真是好奇的很。”
说这话时,李盛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刘奉喜,他的眼眸略深,有经过边塞狂暴风暴的残酷和冷然,就这么直勾勾地,望进刘奉喜的眼睛里。
刘奉喜慌了,肥短的手指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他觉得自己的脑门上渗着的汗水,黏在上面滑溜溜地像吕斐然送给他的白玉如意。而口中往外冒一股涩味,又像极了吕斐然送给他的鎏金书简。这些东西一个接着一个的在他眼皮子前面浮现。都是他的,可这又都不再是他的了。刘奉喜终于垂下手,东西到底没有乌纱帽值钱,乌纱帽到底没有命值钱。他总算琢磨出这得道理,转身回到庭上,又做回自己的官位上。
姜茂欣看着刘奉喜用肥短的手指夹了跟令,看向在地上打哆嗦的壮汉衙役,道:“收监牛大壮!”又叹了口长气,道:“姜茂官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