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人不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纷纷倒吸着冷气。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们这辈子东奔西走拼死拼活,说道底了也就是为了一个这箱子里装的东西。他们低着头弓着腰,咬着后牙床去讨生活,讨生活讨生活,生活是讨来来的,饭是讨来的,水是讨来的,一个得以栖息额角落是讨来的。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现在他们总算亲眼看见这逼了他们一被子的恶魔——摆在一起像一只只会发光的馄饨。
钱有贵嘴巴也合不拢了,他倒不像那些没见过市面的小喽啰,他手里一直都是钱来钱去,就连借给姜茂财的那一万两都是经了他的手。但那也不是他的钱,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张张纸,五千两是一张,一万两是两张,那在手里薄薄的,像蝉的羽翅。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都钱一摞一摞,一箱一箱平平整整地摆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睛像是被吸住了,定在这些银子上,挪也挪不开,动也动不了。
“你……你是从哪儿里弄来这么多钱的。”钱有贵颤声问道。
钱有贵不敢相信的移开箱子里的第一层,下面还是银子,下面还是银子,整整三层,满满当当,不掺半假。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姜家不是落寞了吗?姜家不是没钱了吗?他记得好像就是昨日酒楼露台上的人还在唏嘘姜家人丁稀薄气数已尽,要倒了要倒了,怎么今天确是这般的繁荣和富有。
周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他终于扬眉吐气了,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得鼓着掌,没想到罢,谁又能想得到呢?全城都在唱衰他们姜家,说他们没人了,这么大的家业就两个儿子,一个还在吃奶,想撑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真是不服气,姜家怎么就没人了,谁说只有男儿算人?他们的姜小姐也是厉害着呢。
周掌柜:“你可看清楚了,真金白银一万两,一个子都没差,现在钱债两清,您请回罢。”
钱有贵跺了跺脚,这么多钱,他们就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搬回去?两人搬一个至少都得足足搬两趟,简直是要被钱给活活砸死了。他张罗了一下,指挥两个小厮一批,自己带路,准备将这一箱箱银子带回去。
这时姜茂欣却突然开口了,“且慢。”她微微一笑,道:“钱爷,我们欠您的钱是还清了,可您跟我的账还没算呢?”
“什么?”钱有贵微愣,肩上扛着的木箱几乎要将他的肩膀压塌,他粗涨着脖子,道:“我欠您什么了?”
姜茂欣笑笑,却让周展柜取来了她惯用的算盘,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熟练的在上面一拨,道:“钱爷第一次来的时候,摔了一只钧窑茶壶,两盏钧窑茶杯,一只红木衣柜,两只黄桃木衣架,三把红木椅子,一把红木贵妃椅,还有不知道多少布匹。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布匹我只给你算八十两,一共是九百二十两五钱。钱爷是我们这儿的‘贵客’,怎么也得抹一个零头凑一个整,算一千两整罢。”
“什么?!”钱有贵银子也不背了,猛地将肩上的担撂了下去,大骂道:“有你这么摸零头的吗?简直是满天乱叫价”
姜茂欣无视钱有贵抗议,继续说道:“一箱银子,一只银元宝一两银子,一层三百个,三层九百两,德福德贵,搬箱回去。”
两名小伙计闻声上前,搬走一箱。
姜茂欣继续打着算盘,指尖啪嗒地泼进一位,“再是今天,今天钱爷毁了三把椅子,还有我现在坐的这把,算四把,一只衣柜,两面桌子,桌子又是红木的,另算钱,还有两只花瓶,一只钧窑,一只定窑,再就是毁坏布料,这批全是精品,得按市价算。一共一千八百五十二两七钱,不过钱爷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三天两头来照顾生意,得算两千两。福德富贵。”
“是。”两人一回生二回熟,轻车熟路得搬去了两只箱子。
钱有贵气得简直要上火,刚刚眼皮子底下还是整整十一箱都是他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三箱,如果没看见真金白银,他或许心里还好受一点,现在看清楚了,真金白银的一万两愣是变成了七千两,这些钱可是本来就是他借出去的,姜茂欣现在简直就是往他身上挖肉,而且是三块。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钱有贵气急败坏地起他那大柴刀,挥臂便要往姜茂欣身上招呼。
然而刀才举到一半,手腕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不知什么时候,李盛已经跃到他跟前,两只往他手腕一钳,略微势力,只听咯噔一声,手腕骨硬生生被捏成了两截。钱有贵一遍捂着手腕,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又疼又气,简直要发疯,“简直没有天理,没有王法?!去请刘县令去请刘县令!”
喽啰们听令忙去请,过了一会儿,门外出现一个略显伟岸的肥胖身影——来人正是喜庆城的县令刘奉喜。“这里有什么冤情?在我的眼皮子地下,竟然还敢没有天理,没有王法。”
刘奉喜面大如盆,然而鼻子却紧得很,看不见鼻孔,也没有骨头软趴趴得搭在脸中间,像一只毛毛虫,两只眼睛不小但短,看东西似乎只能看见一个方向的,另一个角度就得仰仗那肥短的脖子。
这会儿刘奉喜的脖子没有转,所以眼睛只看见在地上嗷嗷叫的钱有贵,见钱有贵一会抱头一会摸屁股,似乎伤得不清。
刘奉喜能爬到如今这个位子,靠得倒不是他那半吊子学识,而是看碟下菜的功夫。他在心里略微衡量了一下,钱有贵虽看上去不过是个地痞无赖,但实际上他只是一条走狗,是给人当枪使的枪,而这真正使枪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应该招惹的。
刘奉喜又扭头四处看了一眼,又见厅里厅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便挺了挺胸,先摆出一副父母官的架势,沉声问钱有贵:“钱有贵,你有何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