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王夫妇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网..com
抚了抚额上的浅金花钿，凉凉的有些咯手，云瞬又是浅浅一笑，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喜是怒，“丽姝生养不易，王爷心疼她，让她在京郊享清静。锦安姑姑你若是挂念侧王妃，不如也去看看她吧。”
被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盯着，她心里一阵发毛，脱口而出，“奴婢还没恭喜王妃，听说今儿早朝上安庆王已在陛下面前为长子求了世子的名头。真是可喜可贺。”
“哟，锦安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在太极殿站了一个早晨也没听说有这事儿。该不会是你为了逞口舌之快，自个儿编来骗人的吧？”
老王朝门口一看，心想，今儿府里头真热闹，串门的人不少。
云瞬瞧见外面人心里一动，“武……你怎么来了？”
正是武媚娘带着香螺走了进来，她虽着一身宫女服侍，却气度自华，一屋子的人在她面前竟没一个敢直视那双冷冽的眸子。武媚娘进来款款给老王，王妃行礼，她虽是宫女可她和高宗那点说不得的事儿可是人人避讳的禁忌，此时老王尴尬的咳嗽两声，老王妃赶紧以手相搀，看那模样好像她恨不得给武媚娘见礼一般。
武媚娘进来之后环视一圈四周，方才还嚣张的要命的锦安愣是被这一眼看的不敢抬头。武媚娘呵呵一笑，对老王妃说，“皇后娘娘听说小盛王妃快要生产，心里原打算亲自过来瞧瞧，没成想，近来秋凉，娘娘有些头风发作，怕过了病气给小王妃，故而派我来探望。贺礼都是娘娘亲手挑选，我来时瞧了瞧，样样用在小王妃身上都合称好看。”
老王妃看了眼院子里堆起来小山似的贺礼，心里一苦。此时脸上的笑容别提多难看，多尴尬，她方才还在恼怒清菡不争气，眼下这情形，她纵有天大的火气也不得不暂时压下。
“多谢皇后娘娘圣恩。”
“老王妃可别客气，娘娘说了，小盛王妃是安庆王妃的闺中密友，就如同自己的半个侄女一样，姑姑心疼自己侄女，天经地义嘛。”武媚娘说得字字清楚，老王妃的脸色更垮下去两分。
清菡生了女儿，老王妃不待见她是明白着的事儿，下人们也难免要攀高踩低，没成想，今儿来的这两位不管初衷如何，到底算是帮了清菡的忙。
出了王府，武媚娘忍不住拉着云瞬嗔怪似的说道，“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让一个奴才在自己眼前吆五喝六了？还是在别人家眼皮底下，你这安庆王妃做的，也忒没面子。”
云瞬苦笑不答，武媚娘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子，临走时不放心的对云瞬说，“今天的阵仗你瞧明白了吧？看来皇后和萧淑妃都打定主意要拉拢盛家。”
“前头朝廷的事儿，我没什么兴趣。”云瞬答得干脆。
武媚娘眉头一立，随即又叹了口气，“你呀，自己都被夹在中间了，还不自知？”
云瞬无辜的瞧着她，“有我什么事儿？”
武媚娘扶额道，“天！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糊涂人！你夫家长孙可是一直和皇后对着干的！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陛下要下旨册封我为昭仪的事儿你还记得吧？要不是长孙无忌他们联合上书反驳，我今天就还用……罢了，罢了。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她看了一眼已经听傻了的云瞬，唉了一声，“我现在算是信了，你是真不知道。”
云瞬笑得讪讪，愧疚的看了她一眼，“我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舒豫从不和我说朝廷的事儿，我也从不过问他这些。没想到竟是他阻碍了你做昭仪，对不住。”
“算了，一个昭仪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倒是你，京郊那位生了个儿子，虽是庶出，也是长子，你还不抓紧时间，难道要等着谢丽姝骑到你的头上吗？”武媚娘看云瞬根本不为所动的眼神，跺跺脚，手指恨不能戳到她头上，“你这人，真是……气死我了。我回去了。”
留在原地的云瞬愣愣的看着武媚娘远去的背影，半晌不语。
刚才好一番鸡飞狗跳的盛王府总算归了安静，老王爷等着王妃探视清菡出来，没奈何的叹了口气，王妃坐在他身侧，也揉着发疼的眉心，“原指望着抱个孙子，没成想……哎，孙女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她一出生，皇后就这么重视。”
老王的口气倒不似方才那般强硬，听了王妃的话脸色却有些难看，“你当这是好事？真是妇人之见。”
“皇后和萧淑妃明争暗斗了多少年，现在又掺和进来个武才人，偏拉上咱们盛家也跟着趟这趟浑水，幸好盛骏那愣头青的小子在外头打仗，不然今儿的热闹大了。”
“照您看，盛骏他会偏帮哪一边？”王妃被他这么一说，也跟着担忧起来，“后宫里头的事儿她们自个儿去斗也就罢了，可别把我那傻小子也放进去做了她们的挡箭牌。”
王爷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叹气了？早先盛骏和安庆王走得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现在盛骏就算不表明立场，长眼的人都会认定咱们盛骏是和长孙家站在一处了。”
“和皇后对着干？这下可糟糕了！”老王妃急的搓手。
王爷把手一挥，“只盼着傻小子这次能拿下点战功，以后便是闹翻了，也不至于太惨。”
“王妃，咱们就这么回府了，老王妃不会给清菡主子气受吧？”巧眉挎着包袱陪云瞬坐在马车里，很是担心的说。
云瞬此时倒是没什么担心的神情，摇了摇头，“不会。老王妃是个明白人，纵然一时气恼，过后想明白其中利害也会善待清菡的。”
“那就好。”巧眉长舒了一口气，两眼放光的朝着云瞬说，“要说起来，还是咱们王爷最利害，您不喜欢谢主子，谢主子就被迁到京郊，老王妃给她撑腰，结果呢，还不是回了尼姑庵去养心。”
“多嘴的丫头，这些个是非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仔细让人听去，徒生事端。”云瞬低低嗔怪了两句。巧眉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嘴角却挂着笑。云瞬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那神情瞧着却是认同的。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云瞬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儿，低声在巧眉的耳边吩咐了几句，巧眉原本眉飞色舞的脸色听着听着也凝重了起来，从马车上跳下来走了。
马车转进巷口，正看着贺叔站在门口张望，神情有些焦急。
“王妃您回来了。王爷还在……嗯，还在宫里处理公事。”不知道为什么，云瞬觉得贺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飘忽，措辞也稍微有点含糊。她心里装着别的事儿没怎么在意，走了几步，回头吩咐，“贺叔晚上早点开饭，我还要出去一趟。”
“是，王妃。”
掌灯的时候，巧眉扶着云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沟沟坎坎迈进一处简陋的院子里。
“王妃……您……”
“我不进去了，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月光之下的云瞬，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一个穿着深色粗布衣裳的老汉坐在石桌旁，一口一口抽着旱烟袋砸吧着滋味。屋里有一灯如豆，昏暗之中传来稚子读书的声音，朗朗清脆。
巧眉吸了口气稳稳心神，搓了搓脸摆出些许喜庆的神情才敢开口唤那个老汉。
“老丈。这儿是碧盏姐姐的家吗？”老汉啪嗒抽了一口烟再细细吐了出来，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眼光一怔，回答说，“那是我闺女，你找她？她不在。”
巧眉瞧着老汉纵横沟壑的脸，心里一阵酸涩，挤出一个笑模样往前走了两步，“您就是碧盏爹？我是和她一起在盛府做工的丫头，给您报喜来了。”
老爹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有啥喜事儿？”
“我们主子很喜欢碧盏，将她许给一个外放的小官儿做妻了。”
“真的？这孩子怎么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啥样的外放官儿？能过好日子不能？”老爹把眼烟袋锅往石桌上一磕，抖出些火星烟渣。
巧眉点头，“不算是什么大官，您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丫头能给人做正室就不得了了，哪里还敢巴望着嫁进侯府呢？碧盏姐姐今儿早上……随她夫君离京述职去了，走的匆忙来不及和家里说，她托付我过来给您送些钱。”说着，她把怀里沉甸甸的小包儿掏出来给老汉放在石桌上，“碧盏姐姐说以后每年都给您送养老的银钱，让弟弟好好读书，一定读出些名堂来。”
“还用这娃说？这娃为了她弟，这些年没少受苦……”
一墙之隔的篱笆院外，云瞬仰着头，静静的看着一抹冷淡若无的月光，眼中淌下无声的泪水。
看不见尽头的苍穹不知何处吹来阵阵凉风，拂过云瞬额前碎发，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风轻盈无形，吹打在脸上却又微微发疼，仿佛生命中不可承受的惋惜之痛。
半晌，碧盏爹将巧眉送出院门，缓缓合拢的篱笆门也掩去了巧眉勉强做出的笑意。
“王妃，咱们走吧。”
进城的门岗不知何时多了不少巡逻的官兵把守，岗楼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滴溜溜乱转，带出一股肃杀之意。
“去去，你们几个，有通行路引没有？”守城门的官兵横着红樱长矛拦住她们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