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没有心的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舒豫一个箭步冲进来,从发疯的李云彻手中救出云瞬,饶是他快如狸猫,可云瞬的额头还是被撞破,渗出殷红的血来,在这个充斥着死亡味道的夜晚看来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全文字阅读.】
舒豫一阵心痛,紧紧的抱住云瞬,“御医呢?去传御医来!”
“你们都出去!你们都出去!”云彻痛苦的抱住头蹲在地上,像一只找不到亲人来为它舔舐伤口的幼兽。有士兵要进来搬走尸体,被舒豫一眼吓住,“滚!”冷面王爷一声喝,士兵们立刻都跑的远远的。
盛骏听见里头动静不对,也跟着跑了进来,看见舒豫面色铁青,抱着的云瞬脸色也十分苍白,“你们都退下,没有命令,不许进来!舒豫哥,你带云瞬姐去找御医吧,这里我来看着,不会让那小子胡来的。你放心。”
舒豫点了点头,直接抱着云瞬走了。
随行的御医正是上一次给云瞬看过腿疾的那位周太医,安庆王和云瞬的事儿他略微清楚一二,给云瞬上好药之后片刻都没敢耽误,提着药箱就跑了,临时扎起的帐篷里只剩下舒豫和云瞬两个人。
云瞬面色苍白的头靠着墙坐着,舒豫坐在她的对面,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样坐了大概半个时辰,她忽然开口,“我爹的遗愿,是真的吗?”
舒豫的心再次剧痛起来,她这么问他,显然是在怀疑是他从中作梗让李图说出那些话来。“是真的。”他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回答的很认真。
“李云彻说我没有心,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你也要娶吗?”
“要。”舒豫回答的很快,很干脆。
“长孙舒豫。”云瞬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抬起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蜜色的眸子,“我不是没有心,而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这辈子,你都不会得到我的心。”
舒豫正视着她冷沉的双眸,似乎勾了勾唇角,棱角分明的唇瓣里吐出几个字来。
“我不在乎。”
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舒豫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能痛到这种地步,一个人的心能豁达到这个地步。连盛骏都认为是他一直在逼她就范,可他们谁能看到,他苦等了十一年的心此时正在滴血。舒豫把手放到她冰凉的手背上,“云瞬,我不在乎。不在乎你和别人的过去,也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你的心,我迟早都会得到,迟早。”
云瞬没有再说话,只是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她站起身往外走,被舒豫拉住,“你去哪儿?”
“用不着你管。”
“今晚哪儿都不许去,好好睡觉。”
云瞬冷笑着回头,“长孙舒豫,我还不是你妻子,你凭什么命令我?”他和她冰冷的眸子对视良久,忽而放缓了神情,“你想去看云彻,我可以陪你。”
云瞬愣了一下,胳膊一甩挣开他的钳制,转身走了。
为萧淑妃的祈福因为染上血色而让人唏嘘,高宗特许云瞬和云彻次日一早便动身回京,一个是毫无经验的少爷,一个是毫无威信可言的公主,当家人没了,府里头还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高宗显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临时调派了一队士兵护送他们下山回京,舒豫事务繁忙不能离开,盛骏自告奋勇的担起保护的职责。
来时虽然虚假却有笑声的路上此时只剩下姐弟二人的默默无语。
出乎意料的,康平王府里居然没有一丝慌乱,迎面便是煞白的纸灯笼随着风滴溜溜的乱转,府内已经摆设好灵堂,府内上上下下的仆从个个戴孝,一早就出来跪迎康平王的灵柩。红栌顶着一对黑青的眼圈从院子里迎出来给她和云彻请安。
“云瞬公主,李伴读,府里头已经都安排妥当,可以请灵了。”
李云彻看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仆从,忽然发问,“怎么是你在管事?老管家呢?”
红栌顿了顿,说,“不瞒您说,一接到老王去世的消息,老管家就病倒了,这不昨早上给送回老家去了,愣是没等着老王爷的灵回府。所以我们王爷才安排了奴才们过来置办灵堂,打打下手。”
李云彻点了点头,“有劳。”说完转身就走了。
云瞬没有去瞧李云彻瘦削的背影,而是问红栌,“你现在可以说了,府里的情况到底如何?”红栌的那点小把戏早就被她看透,那些话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李云彻那个毛头小子。
红栌低着头半晌才说了实话,“奴才刚才没说真话,您府上那位管家爷前天晚上就卷包袱走人了,他带头一走,底下的下人们也跟着抢东西,忙着逃跑,幸好王爷也让人给安庆府里头送了信,奴才这才带人赶过来把那些想跑的都给抓了回来。”
云瞬点了点头,她早就看透了这些世态炎凉的小人嘴脸,康平王府里的人都走光她也无所谓难过伤心,可李云彻不一样,他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要是回来的时候再见到那么一副树倒猢狲散的场景,只怕他会第一个崩溃。
红栌眼巴巴的看着她,他认为舒豫做到这一步云瞬肯定会感动,可他错了,此时的长孙舒豫不管做什么事,在云瞬的眼中看来都是别有所图,落井下石的举动,她根本不想承他的情,更遑论去对他感激涕零了。
灵堂里到处都是刺目的白和黑,上好的两尊棺椁停放在正中间的帘幕之后,桌案上摆放着长明灯,火盆里燃着纸钱,旁边跪着的是回来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的云彻,云瞬从外头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边,半晌,李云彻嘶哑着嗓子忽然开口,“爹以前说过,从你回来之后,李家就什么都旺了,什么好事儿都赶上了。可李家却欠你的,也欠你娘的,他很内疚。”
“嗯。”云瞬嗯了一声,仍旧站在他的身旁。
“所以,”云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盯住那对燃得很旺的白蜡,字字清晰的说,“所以你不必再为李家做任何事,你可以离开这里,更不用委曲求全。”
“离开这里……”云瞬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出神的看着灵堂上的牌位,那上面描着的白字好像将她带回到在宗庙里罚跪的那个晚上,这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不知不觉的,她的唇边溢出苦笑,“我曾经祈求过命运眷顾,可终究是人算不过天算。离开康平王府容易,可之后我又能去哪里呢?”
“去找苏墨远吧。”李云彻忽然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让云瞬吃了一惊,“你……你怎么……”
“奇怪吗?”李云彻抬头看着杨氏的灵牌,“你约定苏墨远私奔的那天晚上,他其实去了松园,只是他去得太迟,那时候舒豫王爷已经把你带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云瞬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惊愕,弯下腰来揪住云彻的衣领,“你再说一遍刚才说的话。”
云彻的脸上带上不知是嘲笑还是同情的笑意,盯着她的眼睛,“我说,苏墨远那天晚上去过松园。”
云瞬松开手,不敢置信的倒退几步,喜悦和懊恼的神情不断的在她的脸上变幻着。
“你去找他一起离开长安吧。”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云彻往火盆里添了一把纸钱,“这件事的确是我娘从中作梗假传了消息,可那也是因为李家惹不起安庆王,现在爹娘都走了,安庆王愿意来闹就让他闹吧,我一个人,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云彻。”云瞬闭上眼睛,眼睛里*辣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几十步之外,正有人踌躇徘徊,那道重孝在身的纤影近在咫尺,在他眼中看来,却是天涯般遥不可及。这人的手中握着一支碧绿的玉笛,攥着玉笛的手指都隐隐泛青,显然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此人,正是闻讯赶来的苏墨远。
“怎么不进去?现在可没有舒豫哥来跟你抢人。”他的身后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带着嘲讽,带着蔑视。
苏墨远仍望着那道身影,如水的明眸里满是痛惜的神色。
“只要你敢进去,小爷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把人带走。我可是说到做到,你看怎么样?”盛骏抱着双肩,挑着眉头看着苏墨远。
握着玉笛的手松了又紧,最终,他用力闭上眼睛,像是要把这道影子永远刻在心上一样。“我想通了。”
“哦?你想通了?要金要银还是要官,尽管开口,这些舒豫哥都能给你。”盛骏看着他的眼神更加轻蔑,他就知道在金银财宝面前,没有人不会折腰。
“小王爷误会了,苏某只想……请王爷善待云瞬。”
盛骏一愣,他没想到面瓜似的苏墨远也能说出这么感人肺腑的话来,他一愣怔,下意识的反问,“可她还惦记你,怎么办?”
“苏某会用自己的方法让她……死心。”最后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被逼出来一般,将玉笛横握在两手之间,在巨大的悲愤之下,“咔吧”一声脆响,苏墨远生生将笛子断做两半。将它们递给盛骏,这个如水的青年似乎在一夕之间老去,“请小王爷将此物转呈给云瞬……公主,下个月,苏某就要完婚,届时,还请她……”邀请她参加他的婚事这句话,就算再给苏墨远一副铁石心肠,他也说不出口。
盛骏被吓了一跳,接过两截的玉笛,“你要成亲了?和谁?”
“这并不重要,小王爷只要记得转告安庆王,请他善待云瞬。”苏墨远最后望了一眼昏暗的灵堂,默默离去。
他和她都争不过的,是两个字,一是命,一是权。
盛骏看着苏墨远瞬间老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看着掌心里的断笛,低声道,“舒豫哥啊舒豫哥,你把这两个人逼到这种地步到底值不值得呢?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大乱子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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