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凉了,柳慎整日都在屋子里摆上几个火盆子,这南方冬天的冷,比北方冷的多了,不同于京城那样的干冷,这南方的冷中,带着浓浓的湿意,就是那风,虽然不如北风的呼啸,可是风里像是带着冰渣一样,所以柳慎作为一个京城本土来的人,是怎么也不愿意出去了。到网
谢三媳妇一早便带着她家熊大过来请安,才几年不见,熊大这孩子已经长得虎头虎脑的,个头也高,像极了他爹谢三,如今也不过是七八岁的模样,却像是个大小孩子一般,竟然能扛三十来斤的野味。
“这些年承蒙世子妃拂照,让我们一家子不止吃得上饱饭,如今还当得是殷实之家,奴婢一家是没齿难忘的。从前是与世子妃离得远,这年礼倒是给奴婢一家子剩下来了,可这如今就在门槛前,奴婢也不能做睁眼瞎不是。”说着,指了指他家熊大扛着来的这些野味:“这是不值得几个钱,可是也是奴婢一家的心意,还往世子妃能笑纳了。”
自来都是有这么个规矩,家里的大小管事们,过年是要给主家送年礼的,柳慎虽然有些觉得这是给他们增加负担,不过这却是规矩,就如同君臣之礼,若是坏了,可能会引出一大堆的循环反应,因此并不拦着。只是探目朝外面瞧了一眼:“这样的天儿,就不要错出去了,山上都是冰渣子呢。”
谢三媳妇见柳慎让紫苏把东西拿下去,心里便舒坦了许多。今年战南王府一起过来的人里头,大小管事一堆,又个个都是能手,所以谢三一直都很担心世子妃会不会把他的位置给换了下来。如今见世子妃把东西收下了,心里也算是有数。连忙道:“不打紧,这几年熊大他爹也常常和这里的猎户上山,虽算不得好猎手,却是熟门熟路的。”
二人聊了几句闲话,紫苏就回来了,这时手里拿着一个手提的小竹箱,很是精巧。她进来就直接递给了熊大。
熊大却不敢去接,只朝他娘看去。谢三媳妇也有些摸不准头脑,抬头朝柳慎小心翼翼的问道:“世子妃这是?”
柳慎虽然不像老王妃那样天天蹿寨子,可是外面流言她也依稀听到些,何况作为这个庄子最顶端的掌控人,不能不知道下人们的心思。这会儿瞧见谢三媳妇那诚惶不安的模样,便笑道:“这竹箱里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只是寻常的文房四宝罢了。”
谢三媳妇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儿子磕头谢恩接下来。只听柳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年南麓书院就是要开学了,熊大定要好好读书,你男人虽然是脑子精明,可这一辈子就毁在了不识字上面,如今连自己的名字也只会写一半,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
谢三媳妇心头一紧,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看柳慎,难道世子妃是真的要把熊大他爹的位置撤了下去?
却又只听柳慎继续说道:“若是识字的话,我还想让他去书院里头做个管事,那样也清闲,不必跑东走西的,能常常陪着你们娘俩。”
原来是这样,谢三媳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面自然感激柳慎,可是熊大爹就是没这福气。
柳慎忽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端阳兄弟娶亲了?”
谢三媳妇点点头:“倒是没有,不过重阳兄弟与佃户家的姑娘豆香走得很近,他怕世子妃您不同意,所以还没正式提亲。”
“这有什么,他自己喜欢就好。”柳慎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却有些可惜了,原本还想着紫苏紫莲呢。一面问道:“人家可好?”
谢三媳妇却有些为难道:“奴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只是若重阳是我亲兄弟,我定然不会叫他娶那样的姑娘做媳妇。”
“此话怎说?”既然是佃户家的姑娘,那柳慎也不能对她有过高的期望,是个明事理的即可。可是瞧谢三媳妇这话里似乎有话。
谢三媳妇沉默了片刻,只小声道:“这还没娶过门来,今年就把重阳兄弟俩的差不多一整年的工钱都拿过去了,说是给哥哥娶媳妇用的,可是他哥哥那样的性子,好吃懒做,熊大他爹就十分看不上,谁愿意嫁给他做媳妇。还有这豆香姑娘,长得是好看,可却我总觉得不是个安分的人。”
柳慎知道谢三媳妇的性子,她本来话就不多,如今与自己说这么多,只怕是真的这个豆香有问题了。
不过这是重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虽然是主子,但是在婚姻上面是比较人道的,并不强行给他配婚,所以于此也不好发言,只是劝着谢三媳妇道:“我们女人也不大好与他说这些,你回头你男人说一句,让他给劝劝,若实在不听,那就罢了。”
谢三媳妇听在心里,回头果然与谢三提及此事,谢三站在这兄弟份上,也不大看好这么婚事。
可是还没等谢三遇见重阳提及此事,紫莲因为过桥的时候踩滑了脚,摔了一跤,柳慎这身边的丫头就不够用了。这紫莲摔跤才是早上的事情,中午重阳就领着一个相貌温秀的女子进来给柳慎磕头,说是佃户家的姑娘,勤快听话,所以让她帮着紫苏做些杂活儿。
这咋一听,确实是个体贴的小管事,可是柳慎却已经猜到这姑娘的身份了。不过也没点破,只是点头应了,还特意谢道:“你从来做事情都是个稳重的,你带来的人我自然放心,不过你如今也二十好几了,是该说房媳妇了,有没有相中的,只管与我说,我给你找媒人提亲去。”
重阳有些害羞的笑着,目光却偷偷的极快的瞟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文秀姑娘。
柳慎见此,便也不在多说什么了,只是笑着招手让紫苏领她下去,先熟悉熟悉院子里的一切。
这里终究不是常驻之地,所以柳慎们住的这院子,除了屋中的家具摆设比别人家的不同,其他的格局差不多是相同的。
不过这里究竟算是个小王府,该有的规矩是有的,因此紫苏也与她说的及其认真,这姑娘也十分听话,一口一个紫苏姐姐的喊着。不过紫苏是个聪慧玲珑心,这姑娘的身份她已经知晓个大概了,还有原本王府里的现成丫头多的是,哪个站出来不必这文秀强,不过世子妃既然把她留下来,只怕是有道理的。
紫苏交代完回来的时候,重阳已经回去了。她见紫苏过来,便笑问道:“你以为如何?”
“是个精巧的人儿,奴婢可不及她。”自己与她说了那么多,好几处故意刁难,她竟然一副笑脸相迎,好不乖巧。
可是向来只有这样乖巧的人才叫人不放心。
“呵呵。”柳慎轻笑一声,叹道:“重阳是个老实人,不管她娘家如何,总之就她而言,不是重阳的良配。”喝了半盏茶,咂了咂嘴,朝紫苏瞅过去:“为何我总看她不顺眼,明明是个听话温婉的好姑娘。”
“扑哧~”紫苏正拿起绣活,听到她的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了,一个不防反而将针扎在自己的手指上,不禁笑着责怪柳慎:“世子妃您下次说这样直白的话之前,可不可以先吱一声,害得奴婢都扎到手了。”
柳慎似没听见她的话,反而是一脸认真的思索着,“不行啊,我还是不放心,你去让周轶先生那里一趟,给我把出釉喊过来,她在我这心里才踏实些。”
“瞧世子妃这话也忒太伤人了,您就这般看不上奴婢?”紫苏白了她一眼,不过手中已经在开始收拾刚拿起的绣活。
出釉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所以在柳慎这里蹲了几日,就去周轶那里讨教两招了,不过这去了这么多天,只怕不止是两招了。
她听到紫苏说院子里来了新人,柳慎怎么看都不顺眼,就急忙冲过来了,所以那豆香在院子里的眼井里打水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不动声色的站在豆香的身后,目测把三围都给记了下来,就差豆香转过来看脸了。
又说豆香,见厨房缸里的水没满,就提着水桶过来打水,她是佃户家的女儿,这些粗活自然不在话下,没两三下就咕噜噜的把水摇上来,方转过身来要倒进自己的水桶里,眼角却瞟见身旁站在个陌生人影。
这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薄衫,也不晓得她冷不冷,头发绾得也不讲究,上面就插着一朵白色的玉兰绢花,紧紧的贴在发鬓上,看起来有些出尘的感觉。若不是这出众的气质,豆香都要把她当作是哪里来的穷人家姑娘了,这大冷天的,竟然一件棉衣都不穿。
她在看出釉,出釉也在打量她,瞧见了这张小脸,说不上来是如何美丽,不过却有种惹人怜惜的感觉。不过出釉不是男人,当即第一个念头就是,佃户家怎么能养出这样柔弱的女儿来,以后嫁了人生不出儿子可怎么办?
于是她扫了一眼,没待那豆香与她搭话,就悠悠的转身走了。
柳慎抱着手炉,盘着腿坐在榻上,石嬷嬷和朱嬷嬷就站在旁边,两个穿得棉嘟嘟的小丫头则已经凑到火盆子前搓着手烤火。
“紫莲这才摔了腿,可要小心些才是。”嬷嬷们想趁着这地上滑教两个小丫头轻功,她不反对,不过作为当娘的,这心里不可能不担心,因此是少不得要嘱咐两句的。
石嬷嬷和朱嬷嬷自是应着,“世子妃不必担心,两位小姐都很是有天赋,只怕不过一两年,随便上个房顶不是什么难事。”
听起来是不错,不过眼下是不是该先去叫人来把房顶修补好?柳慎抬头望了头顶上漏了一大块的地方,顿时只觉得一阵寒风直从那里蹿进来冲进自己的脑门。打了个哆嗦,朝这大小四人扫去:“在有下次,不许吃饭。”管你是老是小。
紫苏这正推门进来,一见着两位小姐在,正欲上前打招呼,忽觉得一阵冷风迎面而来,急忙朝窗户看去,是隔着轻纱的啊,怎么会有风?
“紫苏姐姐好。”两个小丫头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嘿嘿的笑着叫了一声,就急忙跟着两位嬷嬷出去了。
紫苏正欲询问怎么了,却见柳慎仰着头一直望着房顶,这才也随着她的眼神看去,顿时吓了一跳:“怎么才去了周轶先生那一趟,屋子就漏了这么一个大窟窿?”
柳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还不是你们世子爷生的好女儿!”
紫苏猛然反应过来,两位小姐这几日在跟着嬷嬷们学轻功。不过她到底觉得世子妃这话哪里不对,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哪里的问题。一面急忙出去喊人来修葺,便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瓦片。
出釉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怎么?莫非是叔叔偷工减料?贪污了银子?”不然房子好端端的怎么漏了一个大窟窿?
柳慎没搭理她这话,只是问道:“你不是先过来么?怎么这会儿才来?莫不是专门瞧那豆香去了吧?”
出釉颔首,坐到她的身边来和她挤在一起,很是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不喜欢她,估计是她的名字里有个香,让你想起了玫香。”
柳慎却愣了一下:“玫香是谁来着,这么熟?”
“你是冻傻了吧,不过不记得也罢,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看这位豆香小姑娘,看着是挺招人疼的。”出釉推攘了她一下,却嘿嘿的邪恶一笑:“你说她不会是来勾引世子爷的吧?”
柳慎撇了撇嘴巴:“都成落魄之户了,还世子爷!”
出釉一脸诡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可见这位豆香姑娘是很有眼光的,长得也不差,只怕生在这佃户家里,心里觉得很是委屈了。何况你男人长着那么一张妖孽的脸,一双桃花眼,随便就能迷得。”
柳慎白了她一眼:“那你有没有被迷死?”
出釉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欢他这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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