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阳里要变天了，你听听，二哥，这是什么混账话。”刘国义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刘民拍着桌子大声嚷嚷。
晌午，刘民得到刘辰要召开村委会新班子第一次会议的通知，便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让中阳里村民更好地看清形势，他亲自跑到岳志武和樊敏家，暗示二人不要参加会议，樊敏原本就和刘民是亲戚，当下应承下来，岳志武当时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五个村委委员，缺席三人，这会还怎么开？
刘民以为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骑着摩托车在村里装模作样绕一圈，便回到家中等消息。
没曾想没过多久，樊刚跑回来向他传达了刘辰要严肃处理他的消息，而且着重描述了“三个绝不”，恰在此时，刘民的老婆樊翠花也回到家，将村民的议论一字不落告诉了他，刘民气得暴跳如雷，当下连说三声“好好好”，跨上摩托车来到镇里。
午后的阳光渐向西方，三楼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刘国义坐在阴影中，看着缕缕阳光中的尘埃，面无表情。
熟知刘国义性情的刘仁知道此刻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便拼命冲刘民使眼色，“小民，你先喝口水，等二哥想想。”
扫了一眼沙发上的二人，刘国义轻叹一口气，道：“村民那样说，说明他们心里有怨气，都盼着早些变天，我们刘家做的还不够啊。”
“乡野山民哪有什么态度，一群墙头草，真正值得防范的还是刘辰那小子。”担心刘国义小觑了刘辰，刘仁在一旁提醒道。
提起刘辰，刘民咬牙切齿恨恨说道：“好一个三个绝不，绝不退缩，绝不手软，绝不姑息，这哪里是说给我和老三听的，含沙射影，这分明是说给二哥和大哥听的……”
“够了……”刘国义粗暴地打断刘民，“我和你讲过多少次，让你看住老三，不要让他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见刘国义真动了怒火，刘仁也寒起脸训斥道：“小民，大哥二哥那么信任你，你却没有看管好老三，让他闯了大祸。”
正在这时，司机小张忽然闯进来，看着刘国义，小声说道：“田本找您。”
“田本？他来干什么？”刘民激动地站起来，掀翻了面前的茶杯。
刘国义瞪了刘民一眼，示意小张把田本带进来。
田本走进镇长办公室，没理会怒目而视的刘民，径直坐到刘国义面前，“刘镇长，我来镇里办事，看您刚好在，顺便把刘支书刚拟好的文书给您带来了，我想您也不希望这份处分传过太多的人。”
“受了处分还这么高兴，田本同志果然有觉悟。”刘国义接过田本递过来的档案袋，面露微笑。
挑拨？连整天放羊的刘老倌和只顾喂马的马老四都懂的道理，田本自然明白，没理会刘国义的嘲讽，笑着拱拱手告辞，走到门边，回过头，大声说道：“刘镇长，我们刘支书可说了，希望您赶紧批复，他明天早晨刚好从镇上路过，会过来取的。”
说完田本直接走了出去。
“放肆，他眼里还有没有镇长？”刘民跳起来走到门边，指着田本的背影，大声喊道：“他刘辰目中无人，竟然敢命令领导？还有田本这小子啥时成了刘辰的走狗？”
见刘民说话越来越没分寸，刘国义再也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刘民，骂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刘仁歉意地拉着刘民走出镇长办公室。
刘国义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二人，沉默片刻，待情绪稳定后，拿起电话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待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刘国义脸上露出微笑，“于秘书，我大哥在吗？”
电话那端说了一声“稍等”，随后沉默，过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浑厚的嗓音响起“国义啊，有什么事？”
刘国义身子不自觉端正了一些，恭敬道：“大哥，有些事需要提前向你打声招呼。”
“哦？是不是中阳里出事了？”那端声音有些发紧。
刘国义暗自佩服自家大哥的反应，硬着头皮说道：“这次上面派来的村支书挺不一般，现在区里氛围又不太对劲，我现在有些难办……”
“国义，现在老三的事情还没解决，有很多人在盯着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大哥，我怕那小子当得进尺……”
“他的背景不简单，受到多方面关注，不要轻易招惹他。地区和浉凌区有一部分人有些动摇，眼下还是要安内啊……”
“好吧，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
柳林镇政府办公大楼一共三层，书记和镇长的办公室在三楼，但整个柳林镇的人都知道书记办公室就是一个摆设，所以整个三楼自然就成了镇长的专有区域，二楼是副书记、副镇长、人大和武装部等镇领导办公的地方，普通科室设在一楼，柳林镇党政办就在一楼拐角处。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没有加班的习惯，也没有加班的必要，诺大的办公大楼此时格外肃静。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又瞅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刘仁，刘民蠕动了一下嘴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哑巴了？说啊？你不是有满腹牢骚吗？”刘仁眯着双眼，声音冰冷。
说话的内容虽然带着质疑和愤怒，但他的声音足够小，以至于坐在身前的刘民欠欠身子才刚好能够听到。
政府就像个大杂院，人多口杂，要处处防范隔墙有耳，长久以来刘仁练就了说话小声对方刚好能听到，又绝不会传播到隔墙的本领。
见刘仁如此小心翼翼，刘民眼神流露出痛惜，“大哥，你没必要过的如此艰辛，说个话像偷人一样，再说，我们兄弟俩也不欠谁的。”
“哎，看来你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我们是一家人……”刘仁睁开双眼，看着刘民，叹气道。
刘民摆摆手，冷笑道：“人家可未必拿你当一家人。”
“小民，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刘仁压低声音训斥道。
刘民吸了吸鼻子，没再反驳，从兜里拿出一块怀表，递给刘仁，“大哥，事办完了，还给你。”
“小民，以后你拿着吧。”刘仁看了一眼怀表，声音不自觉轻柔了些。
这块怀表是二人父亲遗留下来唯一值钱的东西，一直在刘仁手里，前两天二人在一起密谋刘辰，计划了中阳里那场群架，当时刘民的手表坏了，刘仁便把这块怀表给了他。
刘民摸着手中的怀表，眼前出现往昔的许多画面，动情地说道：“如果爹还在，也许今天这一切就都是我们兄弟的，何须仰人鼻息。”
“哎……”刘仁轻叹一口气，耐心劝道：“小民，大伯对我们不错，你不要再去想这些……”
刘民满脸狰狞，冷笑道：“好一个不错，不仅夺走了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还纵容他的儿子霸占了我的女人……”
刘仁赶紧起身捂着刘民的嘴，扫视了一眼四周，咬牙恨恨道：“不要再去想那个女人，她不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