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家都早早进屋睡了,明天凌茗和承诺就要启程到主家那里和特遣队会合,今夜是在朱邪赤心家的最后一夜了,诸事皆定,只要早睡养足精神就好了。
万籁寂静持续了些时间后,后排的某间木屋里传出悉悉簌簌的微小声音,而后突然有一道黑影翻出窗外,以不可思议的弧线上了屋顶,稳稳坐下。
承诺在私人空间里找了找,打开一罐咖啡,今晚的月色仍如往常一般好。
“你小子最无趣,便是月下独坐,不知饮酒。”深夜同样没有睡着的人,向来不会只有一个,朱邪赤心手里拿着两只大木碗并一坛酒,轻轻翻上来。
“只是睡不着上来坐坐,太叔别多想了。”本来承诺被朱邪赤心发现也无关紧要,但看着朱邪赤心带上来的东西,心头却是一紧。朱邪赤心没向主家要过酒,那么现在带上来的这玩意,少说也是百年陈酿了…那劲头,可是分外激爽…用在承诺身上,完全是让人受罪。
“你看你,紧张什么,”承诺见酒变色的程度是个人就看得出不对来,朱邪赤心豪气一拍,开坛让承诺闻,“放心吧,没多少年的历史,知道你酒量浅得可以,给你喝那些好家伙也是浪费,五年而已,我自己酿的。”
哦呵呵…五年的…自酿白酒啊…
朱邪赤心没管他的反应了,酒往木碗里一倒,向那边的人一递,碰过后就是干掉。
承诺绝望地抿了一口,他的真实水平其实就这样,在朱邪赤心面前再玩当年对付奥嘉的花招,那完全是作死了。
“怎么样,好酒吧。”朱邪赤心自己甚是满意,“说吧,在想什么?”
承诺还没答话,自己都知道自己毛病的朱邪赤心就明显是被一口酒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自说自道。
“有件事还得跟你说明白,那天我跟你讲那些事,其实跟你的挖坑和诱导没关系,是我自己算好了,要在那天说的。”朱邪赤心甚爱青铜器,尤以晚商为最,大概也是染上了商人嗜酒的习性,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算好了的,我的人生真没意思?”
“不会,”承诺回答得很果断,“我走的路是前人算好的,说来其实是幸运,至少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大略有底。其实不论是前人算好的,还是今人自创的,只要是正确的路,要我走,我就会走,不会觉得没意思然后偏要违背,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是…”朱邪赤心明明是觉得承诺有心事上来劝导的,偏偏自己独喝了半坛,“不过啊,小孩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们敢想敢说,还就敢做了,谁知道这会不会成为将来帮助我们成功的推动力呢?”
“太叔,这个将来,有多远?”
“很近很近。”
“…”
沉重的回答,酒眼惺忪的朱邪赤心和热气上头的承诺都没有再说话,后者把酒碗放在一边,又开了一罐咖啡。
“但是现在,就在现在。”朱邪赤心好似绕口令的一句话,其实是个非常朴实的人生道理,承诺愣愣地看着他从自己还开着的私人空间里也拿出了一罐咖啡,打开后,试喝了一口,“将来很近,但近不过现在,即便是明天,都和今天不一样。譬如说这个东西,我自然是喝不惯,有些讲究的小家伙也喝不惯,但对你们而言就很随意。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个时代,变化比我们那个时候、甚至这个东西传入中国的那个时候,都要快多了,谁知道呢,谁知道是不是明天,就找到了终极屏障,或者,直接就破坏掉了。”
“太叔有见地。”承诺讲了这么多年的道理,对能对他讲道理的人,甚为敬佩。
“什么见地,”朱邪赤心摆摆手,“今晚的我倒是有些像当年的我了,话多,旧套路,不似承风,句句话都语出惊人,若不是,干脆就不会出口。”
太祖啊太祖…
“对了,记不记得我让你们进来时,跟你说的原因?”朱邪赤心顺势想到了别的事情。
“记得,您说我没有烟味,凌茗很好。”承诺至今对这一番说辞还是摸不着头脑。
“嗯,你没有烟味,承风也没有烟味。”朱邪赤心今晚在酒的作用下,越发在承诺身上唤起了对承风的回忆,“他说那些烟…无论是人抽的烟、寺庙里烧的香、还是家里香炉中的熏香,都是人对自己的麻痹和掩饰,把他们暂时从现实里抽开,企图逃避真,而在假中寻得安慰。本来有的悲伤和劳累在烟的作用的被屏蔽,短暂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愉悦和清醒;本来的不幸和困境生发出欲望,而后被寄托在虚实不知的意象上聊以慰籍;或者干脆以足够的绵长和浓厚,剥夺神志和意识,生生地让自己离开现实…”
朱邪赤心说得太快有些眼冒金星,下一秒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就是你所生活的世界,逃避它,真实的自己便无法进步,能到达的未来便会降级,意义何在?不过他也明白,能承受住真实的人终归少数,但自己是其中之一,所以终其一生,在那个烟气弥漫的年代,他的身上从来没有过烟味,自予的烟味。”
“在他的敦促下,我是很少碰烟,但是酒,真的做不到啊。”朱邪赤心昂头又是一口,不过承诺暗暗觉得,在最初的岁月中,朱邪赤心不是这样一个嗜酒的人,“你小子,无烟味,不善酒,其实很好,像你太祖。”
“那凌茗呢?”
“凌茗,哈哈!”朱邪赤心突然高兴非常,眉目中还带着些意趣,“她很好,就是那个真的很好的很好,我都不曾明白,你怎么能找到一个如此聪明绝妙的女子,更添有那般动人心魄的气质和容貌。要知道当年你的太祖,出了名的硬心肠,不通情爱、不浸女色,家里定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啊你啊,竟是他的后代!”
承诺的表情也是十分微妙,说什么好呢,这种东西应该不会遗传吧,如果会,那一定在爸妈那里变异了,才会出一个把妹之神承言,再**出一个他…哦,不,他和凌茗是真爱啊,技巧什么的一定都不重要,但是…增添情趣咯。
“大概是上天赐福吧。”
“也许,”朱邪赤心静下来看着他,“不过我是真想听这位赐福,叫我一声太叔。”
“呃…会的。”
“越快越好!”
“呃…好。”
自古以来,人一成了长辈,想的东西都会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