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大草地一路往轻烟的方向去,承诺和凌茗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一片世外桃源,蓝天白云、青草木屋,连空气的味道都是甜的,这样好的生态环境,现代许多人一辈子都感受不到。
在大草地的尽头、木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随意的麻布衣裤,未仔细裁剪,不过是凭借长年累月地穿磨光了糙面、磨合了身形。他身材健硕,裸露手臂肌肉虬结,很有所谓铁匠的感觉,胡须和头发皆黑白交错,看上去平日都是一刀削剃,随性得很。
直到凌茗和承诺走到近前,他都没有抬头看他俩一眼,一心一意拿着小刀,雕刻一把木剑。
不知道其他人去哪了,他们两个初来乍到,也不懂和欧冶子家族相处的禁忌,想想从那把木剑入手,是最万无一失的。
“雕刻木剑可有目的?”凌茗在精神世界里驳回了承诺好几个建议,最后定下这句话。
守门人的那把木剑工艺惊人,乍看很像青铜器铸造工艺中失蜡法的产物,但毫无疑问是他自己一刀一刀雕出来的,其周身镂空、浮雕众多,内容不尽一致,中间的几个零件还能在剑中活动,颇像广州象牙雕的镂空球。
“以念驱手倘能做到,单用意念便轻而易举。”
这句话个中深意,让两人的肾上腺素都是飙了一飙,这个守门人是灵啊,那他们刚刚不经加密的精神交流肯定被他感应得一清二楚…Whatashame…
“敢问阁下大名。”
“朱邪赤心。”
“!”
“复用先祖姓名罢了。”
“哦…”朱邪赤心或者说李国昌,那可是唐末的人物了,活到现在算得上是彭祖再世啊,“可阁下为何是外姓?”
“入赘女婿。”
“哦…”
承诺有来有去但超浅薄的唠嗑很快就被凌茗打断了。
“外面的阵法,可是阁下布置的?”他们进的最后一个幻觉世界,抱玉玺**的就是朱邪家的后代,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那也未免太过巧合。
“当然。”朱邪赤心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外面把特遣队困得昏天黑地的阵法就像他每天随手雕的小木剑一样,不值一提,“而且若非我修改,你们真以为自己走对了路?那个透雕鸟纹曲内戈、那个交龙纹鼎、几个鹄尊、象尊…更不用说其间真器假器、后人仿古的辨别…”
“…”这么说,如果不是这位有心放他们过来,他们在那青铜迷宫里困一百年都不够。
“大师,敢问和我们一起的人…您可…”按朱邪赤心的说法,似乎对他们有特别关照,那该不会特遣队依然在那青铜迷宫里、无穷幻觉世界间转悠吧,早在进传国玉玺幻觉世界前,队伍的补给就已经耗尽,没人放他们一马,恐怕凶多吉少。
“哼。”朱邪赤心淡淡地说了这么久,突然有了情绪波动,让两人差点进入战备状态,“天纬来的人,要谈合作,那就送他们去见能谈的人。你们两个要贴身武器,那就放你们过来。”
话语间,朱邪赤心握了握拳头,那把雕刻完毕的木剑便凭空消失,进了私人空间,他拍拍衣服,起身开门,“进来吧。”
“究竟为何垂青我们?”承诺被向少牧感染上疯狂求真相的欲望,此刻所求确定要实现了,那么不管怎么样还是想知道真实原因。
朱邪赤心在门口停住,看着承诺,须臾又看看凌茗,“你,没有烟味;你,很好。”
我不服!什么鬼评论!我real没懂啊!
加了精神屏障在心里想想就好,凌茗跟着朱邪赤心,承诺跟着凌茗,走进那扇门。
和他们想的不一样,进门后既没有一股火热的熔炉气息,也不见被熏黑的墙,反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像晴天晒过的被子,糊墙的是糯米灰浆之类的天然材料,呈现出偏灰的奶油色,一切看起来都是精心装饰的样子。
这个家主,日子过得挺认真呀,平常很少铸剑了么?
“过来吧。”朱邪赤心带他们穿过走廊来到左边的木屋,打开了门。
欧冶子家族以铸剑闻名,精者专一,他的后代能为大师者,少有铸造剑以外其它兵器的,所以木屋内挂的摆的都是剑,成型的剑,但却称不上能力者世界中剑的成品,因为它们身上能量流通的脉络都未形成,上手的话,用上的只有表面。
朱邪赤心在这个房间内的另一个门边等他们看完那些奇铁珍矿、巧手天工铸成的剑,那样子虽有克制,但看得出就像在等待客人欣赏完前戏,将献上自己最引以为豪的藏品。
那还是挂满摆满整整一室的剑,但是用精神去感应,会发现当中脉络之复杂精细,就像一块块剑型的芯片,但这却要凭借铸剑师用自己的能量去形成,而且最好是一次完成,否则中断产生的不吻合,会让一把神兵在顷刻间成为凡铁。
但是从来、从来少见能在未有主人前就拥有如此细密脉络的武器,大多数脉络精美复杂的传世品,都经过了无数代主人的反复创造和打通,因为形成一个复杂但完美的系统脉络,要求太高太高。什么人才能凭借一己之力做到?要么是惊世骇俗的大师,要么…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灵。
这个世间,又能有多少灵呢?
“大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当然。”
“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很长时间,是的。”
凌茗和承诺全身的肌肉都给出了反应,显得正经和严肃起来,这倒不是说他们之前自由散漫,只是现在更紧张了。
“您就是家主吗?”
“不是。”
我又特么real不懂啦!!!
承诺咆哮着露出轻微、得体、到位但因此显得蠢萌的困惑表情。
“谁告诉你住在最适当的位置、有最严密的防护、是当世最好的铸剑师,就会是家主?”朱邪赤心给出了他们这些天来都引以为然的推论,但最后却以否定般的反问作为结尾。
“…”但是族人怎么会服一个不是最好的铸剑师当族长呢?
“我是欧冶子家族里最好的铸剑师,但不是家主,否则天纬的那群人,现在应该在这里。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可在乎的东西了。”朱邪赤心的话语间透出年代久远的苍凉,似乎他的生命仅被一根细细的丝线系在人间,而且系了许久,如今他将令这条丝线前所未有地剧烈晃动起来,“小子,你和她问了很多了,现在我来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呃…承诺。”
朱邪赤心的眼睛居然莫名地亮了起来,同时,承诺接收到加密程度很高的精神,来自凌茗,她告诉了他一个可怕的情况,“我穿不过他的精神屏障。”
没等承诺反应,朱邪赤心再度向他提问,这次语速竟快了,“往上数你的祖辈,到最上面一代知道的便可。”
承诺一直不懂,现在更添感应不到朱邪赤心精神的不安,但是他一向对长辈的话还是比较顺从的。
“承延嗣、承梁…爷爷还有个妹妹叫承澜,然后承子乾,那辈好像有五个…承子震、承子坎…其他我不知道了。”
朱邪赤心默默地听完,点了点头,这下他倒是慢了下来,深深呼吸,从私人空间里捧出一个狭长的剑匣。
“承诺,对你而言,这是世上最好的剑,终于到了你收下它的时候。”朱邪赤心打开剑匣,当中的那把剑,剑身黯黑无光,唯有剑刃光亮夺人,倒谈不上有多么华丽,但承诺却惊讶于突然产生的与它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
“曾伴你太祖承风度过光辉一生的神兵,汝本代承家人命中注定要拥有的宝剑——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