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悉加上大消耗,战斗结束后承诺的眼前金星直冒,踉跄几步才慢慢开始恢复视觉,他渐渐能看到沙滩上躺着的那个人,他的对手,但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凌茗…么?”他没看清,但他闻到了那股香水味,是凌茗一直用的那款,和比以往冰冷得多的气息一同随海风飘来。
再几秒,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凌茗跪在沙滩上,棕褐色长发半垂着,海风时时吹拂,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那生命气息全无的对手之面貌,如今倒是能极为清楚地看见了——那是巴奈特!
天纬精神系系长,石中剑驻察官、校董会董事、凌茗的关系导师巴奈特.霍尔,这是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人!
他杀了巴奈特!
战斗的每一个动作都还历历在目,承诺的大脑一片空白,梦魇让他跳过了思考,直接进入情绪之中,他一步一步,朝凌茗走去,直到伊人的满目泪痕,清晰印入眼帘。
巴奈特被数百片碎铁穿身,死状极惨,昔日懒懒散散但懒得可爱的他,如今叫人不忍直视,但凌茗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跪在一旁,任他尚还温热的血浸染自己的衣物,即便承诺走到了差一毫就能相互触碰的位置,她还是没有反应。
巴奈特于凌茗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最喜欢的学生和最爱吐槽的导师、蹭吃蹭喝打打闹闹只需看心情,或者,这世上除了护短家人外最保护她的长辈…承诺对此没有完全的认识,但他知道,凌茗对巴奈特的感情只会比他想得更深,而现在,这个人死了,被她深深爱着的另一个人杀死了,这是什么感觉?他没体验过,也根本不敢想。
“凌茗…”他像往常一样唤她一声,自己也不敢猜测可能的回应。
凌茗缓缓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穿着素白的衣裙,新染上的亡者之血在其上绽放,像以呈撕裂状的云点缀的晚霞,鲜艳得刺目。
“巴奈特跟我说,明年他去找校长要个假,带冉雨教授、迪特里希和我们去他家在英国乡间的老别墅玩一玩,连迪特里希都不知道那个是他们家的房子。”凌茗眼神空洞,旁若无人地嘟囔着,“还保证我四年毕业的时候,做跟我一样重的司康饼当毕业礼物…”
“凌茗…”
“承诺!”听到承诺又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凌茗突然以更大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尾音,眼泪也在刹那间落下,“为什么要杀他…”
这质问如此悲痛,承诺一阵心悸。
“他来势汹汹,我看不出来是谁…”
“你知道他绝对不会让你死!”凌茗上前一步对他大吼,转而又连退三步,“平常的承诺,必然能从招式里看出端倪…你对自己失去控制了吗?”
失去控制,当然是指对自己的精神、对灵的力量,承诺之前从没这么想过,但在凌茗的质疑下,他渐渐有了犹豫。
看见他的反应,凌茗又下意识退了两步,边退边摇头,承诺看见了,想抓住她,但是不敢。
半晌,凌茗抬起头,眼睛里是无边无际的心碎,“承诺,我不能再参与你今后的人生了。”
那曾经灿若朝阳的人儿,终究化为一片晚霞而去。
在梦魇系统的另一边,凌茗也看着那个已然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那是让她相信了依靠、相信了诺言的人,如今,却带着她所有的相信一去不回。
同一片沙滩,两个互相看不见的人,在梦中因对方的离开而丧失一切意志,终测系统谓之——执念剥夺。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之后,承诺面无表情地单膝跪下,捧起夹杂着贝壳碎片的沙子,看它们在风力与重力的作用下离开掌心,说到底,还是因为手有隙、留不住。
辰台楼顶的晨曦、马路上的引擎轰鸣、锦瑟阁的窗口、五方天馆的晚会、训练室的软垫…在不同国家不同情势下的战术动作、在不同场景不同观众时的一马当先…这都是一个人,同一个人,在该忘记的时候,偏偏填满了脑海…
爱到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深度。
承诺的精神从未像现在这么悲痛过,千万道精神翻涌不息却又被紧紧抑制,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面临精神爆发的危险。
“Alwaysandforever…”
“Alwaysandforever…”
同样的一句话,像耳边呢喃的佛音,同时唤醒了两个人!
说过的永远,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承诺突然握紧了拳头,还没来得及坠落的沙子被他紧紧握住,手间虽有缝隙,但只要足够努力,总能留住一点。
挺身站起,望向凌茗离去的方向,承诺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但昏黄的世界里还有半边太阳未曾落下,就像他的誓言,虽遇缺失,仍可兑现。
你不能再参与我的人生的话,就由我来参与你的人生吧,若无法恢复往昔,我此生爱你,不过尽己所能,保你一世平安喜乐。
承诺忽然笑了,迈开步子向那个方向跑去,要跑很远很远,可他知道自己终会到达。
两个竭力向前的人,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空间…
“终测系统,停止工作。”大灵公的精神荡到主殿的每个角落,“灵所无人口增加。”
Gerald发出指令,召唤S4;Mick起草文件,预备送达各方。
毫无疑问,他们成功了。
还是那片沙滩,还是那般天色,但承诺再次看见这画面时,那个人又出现在眼前,这次他看得很清楚,也感觉得很清楚。
凌茗朝他笑了笑,他也朝凌茗笑了笑,两个人慢慢走近,没有说话,此刻仅仅是对方的精神波动,就足够令人安心。
走得很近了,承诺拉起凌茗的手,她的每一道气息,都宣告着接近,而非离去。
下一秒,他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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