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许宴尔风度翩翩,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他绅士的姿态,和甲城那间咖啡店里的常客许先生。身影丝丝入扣。
叶梓安最欣赏这种安静儒雅的男生。
可是乔白对他并没有好感。
当然也不完全因为叶梓安的原因。两人的渊源,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久到乔白的母亲还未去世,林家的诺儿妹妹还未出生……他的父亲乔天水。忽然有一天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不知来历的男孩。
“他叫许宴尔,以后是你的哥哥。”
他的父亲这样对他介绍。那一年乔白三岁。许宴尔五岁。
那时的乔白已经是个沉稳冷漠的男孩。而那个叫做许宴尔的孩子,却总是唇角噙着笑,眸色暖暖。
乔家的下人里面有人嚼舌根。说许宴尔是他父亲乔天水在外的私生子,他不以为然,若他是私生子。现在又已经回到了乔家。为什么名字姓‘许’而不姓‘乔’?
其实,对于许宴尔,他也一直保持着好奇又防备的心理。尽管被他隐藏的很深。
他的母亲整日闭门在阁楼。连他也不见。可是许宴尔到乔家的当天。母亲的女仆——现在乔缘口中的那个‘怪婆婆’就带着那个姓许的小子去见他的母亲……
父亲对他的教育一向严厉苛刻,对姓许那小子却异常宽容……
他有的。许宴尔也有一份;他将要得到的,许宴尔也会得到……可是自己。对他的了解仅仅只是沧海一角。
那时cky也在乔家,不久后林家的双胞胎也出生了……偌大的乔家虽然谈不上热闹,但是当林伯父到乔家。他看到摇篮里的诺儿妹妹,竟感到一点也不冷清。
后来,母亲去世。他被父亲送往国外留学,许宴尔也和他同行。
‘怪婆婆’给叶梓安看的相册——里面一张在澳洲拍摄的、那照片上面除了乔白之外的男孩子,就是许宴尔。
彼时的乔白年少气傲,已经把大他两岁的许宴尔看成未来的对手,常常出言不逊。
可是许宴尔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阿白不必这样提防我,我将来的职业是作家,乔氏企业的首席位置,我从未觊觎。”
他总是这样坦然,让乔白更加半信半疑。
回国后,少年的羽翼愈加丰满,他逐渐从父亲手中接过乔氏企业,公事繁忙,他忘了许宴尔是哪一天离开的乔家,一走多年……
某人一语成箴。
多年后,乔白无意中得知许宴尔真的成了某知名期刊的专栏作家。而自己,也已经稳坐乔氏首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咤整个商界。
恍然一梦,距离认识他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从未深交。
这么多年,许宴尔对乔白来说,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他从来没有派人调查过他的身世,也已经不想再了解。
两人都不是热情的性格,上次甲城咖啡店一见,态度明显生疏。尤其是当乔白知道在甲城的那些年,许宴尔是她咖啡店里的常客,心里有多嫉妒不爽,表面态度就有多冰冷疏远。
现在,他又从作家这个领域突然跳出,在星河收购案里暗中阻挠。这令乔白略感意外。
是敌是友?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房间里的气氛暗波涌动。
许宴尔表面上依旧平常,他看向乔白,笑意暖暖:“阿白,你猜,我想要星河传媒的什么?”
乔白薄唇轻抿,聪明的不上勾,“直说。”
对面轻声笑了一下,缓缓摊牌:“不多,我只要星河传媒百分之三的股权,让我负责的公司……入驻董事会。”
“不可能。”
乔白面色平静,“星河已经是乔氏企业的囊中之物,我又凭什么将百分之三的股权给你的公司。”他看出来了,许宴尔想要的不仅是短期的金钱,还想要依靠乔氏,蹭一张长期饭票。
星河传媒马上月底就会被收购,它的股份也隶属于乔氏企业旗下,乔白没有理由让一个新公司来瓜分自己的利益。
除非……另有隐情。
“怎么突然去那家新公司工作?最近作家这个职业不挣钱了么?”还那么煞费苦心,暗中阻碍乔氏的收购案进程。
他直直盯着许宴尔,想要从中看出端倪。
许宴尔被他这样强硬拒绝、又咄咄逼人的询问,没有生气,行为依然绅士。
他又笑了,摊了摊手,“我一直都很穷啊。那家新公司是我一个老朋友的。最近他的投资方突然变卦撤资,公司快要成空壳了,他急得没有办法才找到我,想要依仗我找到一个天使基金投资人解燃眉之急。”
“所以你就从星河传媒下手?”
许宴尔腼腆一笑,还真像是人畜无害。
他点点头:“对。你看,我初进这一行又没有人脉,也就只能想到从乔氏借一杯羹。”
乔白冷哼一声。
许宴尔这个人,他一向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我不是天使投资人,我也不会将星河传媒的股份一下子分出去百分之三。”乔白表面自己的立场,“许宴尔,看在过去的缘分上,我奉劝你还是回去当你的作家,商界的尔虞我诈,不适合你。”
对面的人一愣。
乔白对他说的是过去的‘缘分’,并非‘情分’,其实从他进入乔家的第一天起,乔白就没有真正接纳过他,小时候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久,也不过是因为看在乔天水老人的面子上。
现在的乔白,已经在商界成长为一个成熟狠辣的男人,宛如当年他的父亲……不,胜过他的父亲。
和他谈及过去微不足道的情分,简直是自取其辱。
许宴尔清秀的眉眼依旧,他不死心,就是要自取其辱。
“阿白,婆婆还健在吗?”他突然转移话题,问起那位‘怪婆婆’。
来这一招攻其不备?
乔白笑容愈冷,这些招数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简直愚蠢。他站了起来,既然已经探究了对方底细,他根本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整理袖口,他准备离开。
一个新公司急需资金周转,狗急跳墙,连乔氏的生意都敢半路打劫。至于他们对星河收购案不自量力的阻碍,掀不起大浪,不足为惧。
转身欲走。
谁知许宴尔又缓缓开口:“上次在甲城,咖啡店,你弟弟,那个下毒的人……”他话没有说完,点到为止。
乔白因为他这句话,顿住脚步。
停下似笑非笑的望向他,“许宴尔,拿着这个做星河股权的交易,幼不幼稚?你难道想说——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怎么可能。他消息一向灵通,但是也只能查出那枚遗落在现场的戒指来历。
那枚奇怪的戒指是全球最大杀手组织——es的身份标志。
结构森严,等级分明,杀手、包括组织中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代号名称,每人都有一枚戒指,上面的图案,分别代表组织里每个人的阶级。
上次发现的戒指里雕刻的是——嘲风的标志。传说中龙有九子,各不相同。嘲风即为龙的第三子,这也许代表es杀手组织中的某一阶级,可是再往后调查下去……再无结果。
乔白曾尝试派出道上的个中高手前去调查那次下毒,却都是有去无回,不久后,听说z国某个知名湖泊的岸边,惊现许多密封完好的木箱,经过打捞拆开——沉浸木箱的浓郁鲜血下,是一堆触目惊心的肢体残骸……dna比对下,发现那些都是警方通缉令上的重要罪犯。
也是乔白派出去的那些道上高手。
如果说乔氏企业是白天的王者,那么,es杀手组织就是夜晚的鬼魅。
接手买家的刺杀任务,追踪猎物,做自己分内事,分工明确,秩序井然。es组织里的制度严密,令人毛骨悚然。
许宴尔盯着乔白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
他认真的开口:“阿白,那日刺杀你弟弟的人,是es的杀手。”
“这我知道。”
“那你知道是谁的委托吗?”许宴尔眼睛一瞬不眨望着他,“我知道。”
乔白怔住。
这是他一直在调查的,也是他这些年,第一次碰壁的一件事情!
许宴尔见真的勾起他的求知欲,于是伸出三根手指。——他索要的,星河传媒百分之三的股份。
“不可能。”乔白又一次拒绝,不过,他又开出一个另外的条件:“告诉我谁是委托人,我可以借予贵公司六千万周转资金。”
才六千万?周转资金才刚刚勉强。
许宴尔有些犹豫,忽然,他又听到乔白缓缓吐出两字,“美金。”
如一汪甘泉注入一口枯井,公司起死回生靠乔白的这笔基金,绰绰有余!
许宴尔很快答应,开口道:“说出来你也许感到不可思议,委托es执行刺杀任务的……是你弟弟的生母——礼云青。”
“开什么玩笑?!”乔白脸色沉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我有证据。不过之后没有得手,礼云青就撤回了对es的委托……”
许宴尔笑容依旧,“阿白,明天我会拜访乔宅,亲自将证据交到你手里。也请你兑现承诺,不要食言。”
“不会。”
乔白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他的弟弟乔缘是礼云青在乔家存留的唯一纽带,礼云青怎么会想到派es组织的杀手刺杀他?
而且,她是乔缘的亲生母亲!居然想要自己的儿子死?她是怎么想的?简直丧心病狂!
电梯直降一楼公寓大堂。
走出,乔白棱角分明的轮廓染上一层寒意,夜空下他抬头一瞥,看到阳台上一双黑眸在默默注视着自己……许宴尔手执高脚杯,杯中的红酒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轻轻摇晃了一下,仰天举起,似乎畅快的与月亮碰了酒杯。
优雅潇洒如浪子。
乔白敛了眸色,打开尼克塞格的车门坐进去。
许宴尔的话又有几分真假?他说的证据又岂是全部真实的?
那些话,他当然不会全信。
乔白发动跑车,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