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武月不是胡闹!武月是说真的!”武月含着泪说,“与其每日在府中担心大哥的安危,武月还不如死了!当年义父出征时,大哥也是日夜挂念,所以大哥应该可以了解牵挂一个人的苦啊!武月不求别的,只求能随军出行,哪怕跟洛薰一样做个侍女也是好的,只求能每日见到大哥,知道大哥是安全的,武月也就安心了。”
武月说得如泣如诉,洛薰听了都有些心软了,偷看霍破城,却仍旧如磐石一般,眉峰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武月一步步走到霍破城的面前,每走一步,剑锋就刺深一丝,青色的罗裙上落下一滴又一滴血花。
洛薰看得汗毛倒竖,忍不住小声说,“将军……”
“也罢,”霍破城似是终于下了决心,“你既有此心,又身负武功,这次就依了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办成男装随军,一路都要听从行远的安排。”
武月眼睛一亮,持剑的手立刻松了下来,“多谢大哥!武月都听大哥的!”
“还有,”霍破城又说,“洛薰以后就是我帐中的侍女,我希望你们和睦相处,不要再生事端。”
洛薰和武月同时吃了一惊。
武月最先反应过来,躬身一礼,“是,大哥放心,武月以后一定会跟洛薰妹妹好好相处的。”
“如此最好。”霍破城点点头,又叮嘱武月包扎伤口,收拾行囊,然后抱着仍旧处于惊愕之中的洛薰转身走了。
身后,武月缓缓抬起头,看着霍破城肩头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泪痕未干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霍破城抱着洛薰进了正院,一直进到院子僻静处的一间厢房,才放她下来。
洛薰的腿还是软的,差点又摔倒在地,还好霍破城拉了她一把,把她扶到椅子边坐下。
洛薰整个人还是呆呆,有些没反应过状况来。
但她又清楚的记得,霍破城已经当着霍平江的面说了明早会带一起出征,而且刚才还在武月面前说收她做侍女。经历了今晚的浩劫,她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这几日的辛苦和惊险也算是没有白费,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也许是刚才霍平江的疯狂仍令她胆寒,也许是用这种手段达到目的令她觉得气短,她也不知道。
她试着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霍家两兄弟的矛盾已经彻底暴露了出来,也算完成了宁红夜当年的计划,而她,就算再有不安,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又想起了霍平江的话,自始至终,他都不承认是自己命人放的火,而在那种情形之下,他有必要撒谎吗,如果没有,难道这其中还另有内情?
洛薰越想越头痛,一时之间觉得好乱。
“你没事吧?”霍破城凝眉看着面前痴痴傻傻的女子。
洛薰反应过来,“婢女谢将军救命之恩!”说着想起来施礼。
“免了。”霍破城有些粗鲁地一把把她推回椅子上,“你可觉得有哪里不适,需要找大夫瞧瞧吗?”
“不用!婢女……现在没事了,只要在将军府,婢女就没事了。将军真得让婢女随军?”洛薰不确定问。
“我既说了,自是真的。明日一早我会找人去柴房把你的东西收拾来,今晚,你就暂时睡在这间厢房,以后,就在我帐中伺候。”
“婢女谢将军。”
“嗯。”霍破城漠然地声音应了一声,再也无话,站了片刻转身就走,但走到门边又站住了,并不回头,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平江……并不是个歹人,只是用情太深。如果我早就信了你,今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你……好好休息。”
然后不待洛薰说什么,快步走了。
霍破城这是替霍平江给自己赔不是吗?洛薰怔怔地在椅子上坐了半夜,也不太确定,直到最后撑不住了,爬上床沉沉睡去。
这一宿,她睡得甚是安心,无论是霍平江还是武月都不曾入梦来绕她,倒是霍破城在她梦中出现了,一身戎装,跃身马上,俊逸非常。
第二天一早,有人送来了她的东西。
她在柴房的所有家当也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包袱,装着几身换洗的衣服。
她从李氏那拿的玛瑙佛珠和那条绣着一个夜字的绢帕,早就被她放到了空间里,所以并不担心被发现,但那把用来刺杀霍破城的莲花刀确一直放在她房间里。
洛薰赶紧打开包袱看了眼,索性刀也给她收拾来了,就在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中间。
这刀是她入候府前才得到的。确定入府日期之后,她悄悄溜去了一次国师府,向韩无涯报告这边的进展。
当时她颇有些小激动,毕竟能入府就代表离离开大秦这个鬼地方又近了一步。但韩无涯听完她的汇报神情严肃,未见丝毫喜色,反而叮嘱她,入府之后才更危险,要她一切小心谨慎,特别是在接近霍破城之后,因为那人极度多疑,而且阴险狡诈。
然后,韩无涯就拿出一个艳红色的的雕花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接了,只觉得盒子触手微凉,轻启搭扣,盒盖应手而开。
盒内衬垫着雍容的紫色锦缎,锦缎中,簇拥着一柄匕首。只是这匕首与她之前所见的都不同,匕刃不是由金属制成,而是由和匕柄同样的木材制成,浑然一体。
匕首长约八寸,通体乌黑色,柄部刻着一朵绽放的莲花。
她拿起匕首,乌黑色的匕首竟在她手中渐渐泛出了血色,而且血色随之来势汹汹,映得匕首柄上的莲花如泣血一般,异常诡异。
她吃了一惊,韩无涯却抚髯大笑。
“洛薰,你要记住,霍破城必须死在这柄匕首下,你才能重回未来,否则,他的死就是白死。”
“啊?”她轻抚匕刃,匕刃并不锋利,触手如孩童的木质玩具一般,“这个如何能杀人?”
韩无涯笑了,雪白的须发随着他的笑声轻颤,“你可不要小看这柄匕首,此物是上古的神刃,用冰涯上的万年莲木制成,吸取了天地的精华,称为莲花刀。而你要回去未来,莲花刀和霍破城,两者缺一不可。”韩无涯收敛了笑容,“你只要将此匕首刺进霍破城的胸膛,再将浸透了血的莲花刀交给我,我就可以帮你重回千年之后。”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霍破城?”她问。
“一切都是天意。”韩无涯手拈须髯,悠然道。
“那如果没杀了霍破城,我先死了呢?”她又问。
雪白的须眉一扬,韩无涯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洛姑娘,既然上天让你十八年后重回大秦,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使命,我相信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你一定可以做到。”
可是,她真得可以做到吗?
入府之初她本就不多的信心早已在与霍破城的交手中灰飞烟灭。
而此去西南,千里迢迢,她孤身一人又是否真得能够应付?
洛薰长叹一声。
出发的时间定在午时之后,洛薰趁最后的机会去看了绿衣。
绿衣一直在用她配的药,但碍于医馆大夫的探访,并不敢每日都用,所以这几天下来,好是好了不少,但仍旧不能下地走动。
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绿衣虽然挨了板子,却终究免掉了随军之苦,也算是唯一令洛薰感到欣慰的地方。
绿衣对于她执意随军仍是不能理解,但洛薰即将启程,一切已无法挽回,她也只能抱着洛薰哭了一场,要她好好保重自己。
洛薰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把李氏的事告诉绿衣,她是怕李氏又将宁红夜的事情说给了绿衣,而绿衣会因为一时的气愤铤而走险。无论如何,霍平江都是平江候,绿衣既无空间,又无灵药,又能耐他何?
霍破城抱洛薰回府的事情还没穿到绿衣的耳中,倒是省了洛薰的解释。
至于霍平江那边,悠回香的效力是查无痕迹的,所以霍平江并不会察觉自己是被下了药,也不会忘记自己所做所为,那么,待他不再为宁红夜的相思所扰,他应该也不会在府中大张旗鼓地宣扬。
如此一来,她也就可以走得不留痕迹,毕竟她只是一个柴房的侍女,又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她呢。
午时整,洛薰带着仅有的行李,跟在霍破城的外面出了将军府。
今日的霍破城不再是一身白衣飘摇,而是换了一身戎装。正午的日头照在他银色的铠甲上,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纵身一跃上了一匹纯白的坐骑,巍然伫立,洛薰仰头看去,竟觉得宛如天神一般。
霍破城的身后,霍行远也是一身戎装,正与身旁的人说话。那人也是副将的装扮,跨下一匹黑马,英姿飒爽。
那人自洛薰出现后就一直盯着她看,连霍行远的话也忘了回答。洛薰察觉了,回望过去,才认出来,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武月。
见洛薰看到了自己,武月嘴角一挑,露出一丝笑意。
这还是武月第一次主动对她笑,虽是阳光灿烂的正午,洛薰却突然感到一丝寒意。
这条路果然并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