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洛薰听得呆住了,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一抹,才发现泪水早已流了满脸。
“那宁红夜后来怎么样了?”洛薰问。
“哪还有什么后来!”李氏恨恨地说,“我在秘道中躲了整整三天,才从听夜阁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到这里,发现起火的痕迹已经全被打扫干净。我再去到那口井边,除了青石上的血迹和红夜的一方绢帕,也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说她死了?”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李氏冷笑,“霍平江为了不让红夜再见霍破城,不惜杀人灭口,而霍破城也是个混蛋,既然对红夜有意,为什么又让她落到这步田地!霍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杀了宁家一家人不算,最后还是把红夜也害死了!”
洛薰无言以对,想了想,“可是秘道又是怎么回事?宁红夜怎么会知道那里有秘道的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从她入王府之后,总有些时间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否跟秘道有关。”李氏说着叹了口气,“其实,从她十三岁再回到我身边之后,我就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婆婆,也许红夜没死呢。”洛薰抱着一线希望,听了李氏的故事,她只觉得宁红夜特别可怜,对霍平江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至于霍破城,她确是又恨又气又可怜。“既然她之前失踪了五年都能平安回来,说不定那次也被人救走了呢!”洛薰说
“我何尝不希望如此,”李氏垂泪,“可我后来在这里找到了这个。”她从盒子拿出一支仔细包好的簪子,簪身不知被摸过多少次,已经光滑无比,但簪头却是乌黑的,似乎在火里烧过。“这是那日红夜用来簪发的,他们一定是将她的尸身扔进了火里,可怜她,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李氏说道伤心处,痛哭起来,洛薰只有陪着抹眼泪。
“婆婆,如果红夜死的时候,霍王爷还健在,那……你不是在府中已经躲了六年!”洛薰想起了什么。
“是八年。”李氏轻轻拭去泪水,“我已经见过八次霍家新年时放的焰火了。”
什么!洛薰简直不敢想象李氏是如何在这种地方躲了八年之久的,想来也唯有刻骨的仇恨才能给人这样的力量。
现在自己机缘巧合知道了宁红夜和霍家的故事,可自己已经是非满身了,又真得有能力替宁红夜报仇吗?
从前,她的目标只有霍破城,现在如果再加上一个霍平江……洛薰愈加觉得前路渺茫了。
洛薰从李氏那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蒙蒙亮了,原来不知不觉中竟呆了一整晚。
李氏要将那箱珠翠给她,她自然是不肯收,最后只拿了宁红夜的那方绢帕,安慰李氏说先打探一下。拿绢帕的时候,洛薰意外看到盒子里有个东西分外眼熟,竟是一串红色的玛瑙佛珠,和霍破城伤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氏见她看着那东西发愣,也一并给了她,洛薰想了想就收下了,虽然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用。
这之后,洛薰每次去看李氏,李氏都会跟她说起宁红夜,虽没有明说,洛薰却能感觉李氏是在旁敲侧击报仇的事情。
洛薰越来越怕看到她期盼的目光,李氏那里也渐渐去得少了。
洛薰觉得自己几乎被人遗忘了,每天除了劈柴,吃饭、睡觉,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当年宁红夜和李氏在被遗忘在那座院子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洛薰有时候会想。
现在,唯一能给洛薰安慰的就是空间了。
白天,她埋头干活,一到晚上,就躲进空间里,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夜。
空间几乎成了她的避难所,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感到片刻的安静和安全。可惜,她不能在空间里躲一辈子。
这天晚上,洛薰做完活后难得没进空间,被那夜的明月吸引住了,站在柴房的院子里看得入了神。
那晚是满月,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空,将皎洁洒满了大地。
洛薰痴痴地看着,想起了似乎已经是久远之前的未来的生活,不知不觉间泪洒月下。
看得太入神,洛薰就没察觉有人正沿着青砖铺就的小径缓步而来。
那人似乎也是心事满腹,脚步轻的听不到一丝声响,无声无息间就到了柴房前。
来人正是霍平江。
与以往出入的大场面不同,今晚霍平江只有一个人,没带一个侍从。这是他这些年才养成的习惯,心烦时就会一个人出来走走,往往走着走着就到了那片竹林边。只是,虽然这些年他无数次地走到竹林边,也无数次地在那附近徘徊过,却始终没有再进去过。
只因为每次他靠近那片竹林的时候,就似乎听到宁红夜的声音,如泣如诉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但那个人却不是他。
今夜也是如此,他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往竹林的路,却在经过柴房时停了下来。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霍平江的身子一歪,赶紧紧紧地抓住了身旁的树干,指甲嵌进树中,几乎将树皮撕了下来,而他的心也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像是随时都会破胸而出。
他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看到了宁红夜!
那个在柴房前仰头对月的女子,那缕飞扬的青丝,那席素白的罗裙,那抹清丽静好的侧影,分明就是他十五岁那年在集市上一见钟情的女子。
他突然又觉得心好痛,这些年有意遗忘的痛似乎都在这一刻钻进了心中,啃噬着他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但他还是走了过去,死死地秉住了呼吸,怕只要轻呼一口气,那个魂牵梦绕的人影就会再次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他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他看到她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她第一次这样真实地近在咫尺!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
“红夜……”多少年之后,他又叫出这个名字,声音竟止不住地颤抖。
那个清丽的侧影一颤,身体似乎僵住了。
然后,她慢慢地转过头来,小巧挺直的鼻梁,深邃清幽的眸子,粉红的唇瓣,精致的眉眼,有几分像,却又不是。
“候爷!”这个有几分神似宁红夜的女子惊讶地看着她,眉心轻簇。
他狂跳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也不可能让她更加清醒,他刚刚还火热的身体也如坠冰窖,从心底冷到体肤。
他认出了这个女子。她当然不是宁红夜,她是那个一直惹事不断的洛薰,因为有几分神似宁红夜,引得他动了一时的念头想要收了她,她却不愿。
而她除了和宁红夜有几分神似外,竟连拒绝他的理由都如出一辙,她也被霍破城迷了心窍。
为什么她们眼中都只有一个霍破城的!
为什么她们见到他都要眉心轻簇,难道这双眉只有见到霍破城的时候才是神采飞扬,才是舒展的吗!
他的心往更深更黑的水底沉去。
“候爷?”洛薰看着霍平江阴晴不定的脸。
霍平江此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傲然冷漠,但洛薰确定她刚刚回头的一刻,看到的是绝望的痛苦。
而且她也听到了那个名字,瞬间,她决定冒险一试,“候爷刚才叫我红夜?红夜是谁啊?”洛薰问。
“你听错了。”霍平江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冷地说,又扫了她一眼,“你哭什么?”
啊?洛薰这才察觉自己流泪了,忙抬手抹去,“没什么,婢女……想起了家里人。”
“你家在哪里?”
“大秦国的西南方,从前是个叫宁国的地方。”洛薰试探着说,果然,霍破城神色一动。
“你是宁国人?”
“是。当年战乱,婢女的家人逃了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候爷知道宁国?”
霍平江有些动容,“听说过。”
“候爷还认识别的宁国人?”
……
“他们可还好?现在哪里?如果可以,婢女想去认识一下,婢女在这孤身一人……”
“他们都死了!”洛薰还没说完,霍平江突然变了脸色,“他们全都死了,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你还想见她们吗?那恐怕只有等你死了的时候了!”
“候爷,候爷,你还好吧?”洛薰被他凶神恶煞地样子吓得倒退几步,眼睛瞟了瞟不远处的那把柴刀,决定如果霍平江敢扑过来,她就去抢那把柴刀,反正他也只有一个人,又不会武功,倒说不定是个机会。
可惜霍平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闪念间,洛薰也已经失了先机,就见几个侍从匆匆跑来,“候爷,候爷,可让我们好找啊,霍副将来了,正在前庭等着您的,说有事找您,你快去看看吧。”
“知道了。告诉他我就来。”霍平江答应了一句,又看了洛薰一眼,似有警告的意味,然后才匆匆走了。
直到霍平江看不见了,洛薰才一下靠在柴垛上,发现刚才一直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这已经是霍平江第二次将她认成她人了,洛薰突然意识到。第一次是那晚在凝香轩外,她刚从将军府被释放回来,一盆水湿了霍破城的半幅袍摆,他抓了她的手,眼中的火似乎可以融化一切。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他是把她认成了宁红夜。
但是今晚,她是亲耳听他叫她做红夜的。
难道她和宁红夜竟有几分相像吗?
洛薰沉思片刻,还是觉得不解,那为什么霍破城没有将她认作宁红夜呢,是霍破城真得对宁红夜无情,还是他比霍平江更善于隐藏?
那晚入睡前,洛薰突然有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