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薰去找霍良的时候,他正泡了壶茶在自斟自饮。
霍良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张木纳的脸,眉眼细长,眼皮却有些鼓,再一垂目养神,就更加看不出精神来。
因为平日凝香轩有什么事都是翩然来和他说的,所以洛薰和霍良并不算熟识,当然,前夜到他屋里偷钥匙的时候除外。
洛薰以为霍良会狠狠教训她一顿,没想到霍良根本不关心她的事,他只想知道将军是不是提到了丢钥匙的事情,会不会祸及与他,待听说霍破城和武月都没再提这件事之后,就安下心来,作势斥责了洛薰几句了事。
原来丁香说的果然没错,霍良的确不是需要担心的一环。
晚上直到掌灯时,霍平江才和云凝回了府,两人在外逛了一天,都是一脸疲倦之色。
翩然也是一样,懒得动弹,就指使洛薰做事。
洛薰忍着肩痛给云凝拆了发髻,更了衣,又伺候她躺下,这才端着一盆水出来。
更衣的时候,云凝始终若有所思,一句话也没说,而霍平江也不见踪影。
云凝不说话,洛薰也乐得清静,反正云凝的少言寡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云凝什么也没说,就代表她眼下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最好。
洛薰现在最想的就是赶快回房,能进自己的空间放松一下。
想到空间,洛薰加快了脚步,端着水盆急急地出了院门,忽见人影一闪,收不住步子,整个人就朝那个影子撞过去。
好在来人伸手敏捷,扶了她一下没至于摔倒,但盆子里的水却哗啦溅出来湿了来人的半服袍摆。
啊!洛薰惊叫一声,等看清来人却是连叫都叫不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大秦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吗!洛薰赶紧跪倒施礼,“婢女该死!婢女没看到是侯爷,惊吓了侯爷,又弄脏了侯爷的袍服,婢女该死!”
洛薰对面,霍平江低头瞧了瞧自己滴水的袍子,脸色相当地难看。
“的确该死!”
霍平江的声音透着阴冷,像极了今日霍破城说那句五马分尸的时候,
洛薰打了个寒颤。又听霍破城说,“可惜就算你死了,这袍服还是脏了。”洛薰就送了口气,听意思这命应该是暂时保住了。
“你是哪个屋的?毛手毛脚的!”霍平江问。
“回侯爷,婢女是四夫人房中的。”
“翩然?”霍平江仔细打量一下,见对面的女子月光下一袭柔美的粉蓝色罗裙,乌黑的头发用一只素雅的錾子别了,有一绺因为走动松了,飘飘地垂下来,落在颈间。凝白的肌肤,乌黑的眼睛,正带着几分惧怕和担心瞧着自己,小巧的贝齿怯怯地咬住了粉红的下唇。
“红……”霍平江突然一步到了洛薰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洛薰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霍平江又突然甩脱了她,倒退了两步,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指着洛薰,“你!你!”
“侯爷!”洛薰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觉得霍平江定定地看着自己,好像见了鬼似的。
“你不是翩然。”半天,霍平江冒出一句。
“侯爷,婢女当然不是翩然,婢女是洛薰啊,跟四夫人从雍华楼来的另一名侍女。四夫人进府那日,侯爷见过婢女的。”
“洛薰?洛薰……”霍平江看着她,刚才还光彩闪烁的眸子瞬间就暗淡下来,嘴角一撇,又是一幅不羁的轻浮样子。
“你就是洛薰。”再开口,霍平江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看洛薰的样子带了些笑意,令洛薰愈加摸不着头脑。“我还以为能将将军府闹了个鸡飞狗跳的人是什么样呢,”霍平江慢悠悠地说,“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哈哈,枉大哥还身兼保家卫国的重任,真是令人耻笑。”
霍平江竟然已经知道了!
“侯爷,”洛薰赶紧解释,“今日的一切只是个误会,将军已经证明了婢女是清白的,武姑娘也不再追究了,还请侯爷恕罪,婢女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婢女……”
“行了。”霍平江摆摆手,“我又没说要责罚你。不但不罚,你搓了武月的威风,我还应该赏你才是。”
洛薰愣了,还有这等好事,这兄弟两人加上一个武月的关系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这个拿去。”霍平江随手拿了颗珠子丢给洛薰,洛薰接了,见是颗上好的明珠,在夜色中幽幽地放出莹润的光华。
“婢女……”
“在我改主意之前,你最好把它收起来。”霍平江说。洛薰赶紧收起来,没想到霍平江又说,“对了,这东西你最好也别让四夫人和翩然瞧见了,这是四夫人今天白日里看好的,我买下了本想给她个惊喜,不想便宜了你。”
洛薰顿时觉得揣了个烫手的山药。这个霍破城,也未免太奸诈了吧,这到底赏自己呢,还是害自己呢!
洛薰决定先闪要紧。
“侯爷也该安歇了,四夫人已经在院子里恭候多时了,婢女告退。”
“嗯,”霍平江点点头,却在洛薰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拦住她,一只手轻轻抬起了洛薰的下巴,墨黑的眸子在她脸上转了转,“今日就放过你了,改天你得好好跟我说说今天的经过,一个字都不能错,知道吗?”
“知,知道了。”洛薰赶紧应道,突然觉得霍平江月下的那张带笑的俊脸比霍破城的冷面还要可怕。
等洛薰终于得闲进到空间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子时了。
不能用清瘀露,洛薰只好皱着鼻子又上了一边绿衣给她的药汁,好在这次伤的比昨晚要轻,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熬了!
然后洛薰仰面躺在阁楼上,望着缥缈的白纱出神。
上次进空间不过是一天之前,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天,自己却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后面的路如何走,霍破城要如何除去,她都得好好地想一想。
该怎么办呢?洛薰咬着唇,眉头紧蹙。
洛薰在空间中呆到第二天卯时才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布巾包成的小包,里面裹了些东西。
洛薰这一夜只合眼了一个时辰,现在还能撑得住,全要靠那剂提灵丹的方子。提灵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从前每到期末考试需要熬夜背书的时候,她就会给自己配几剂,方子都不用找,早就全都烂熟与心。
除了配提灵丹,洛薰其余的时间都用来了研究一个曲枫丸的方子了。
曲枫丸的方子并不复杂,难就难在要用到一种枫草的根。这东西二楼的药格里是没有的,所以洛薰只好抱着厚厚的药典在药田里挨个比对。枫草之所以叫草,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真的像草一样不起眼,所以光是找枫草就耗掉了洛薰半个时辰。
找到的枫草还要剥净,清洗,然后一点点地碾成泥,边碾便加入七味药材,时间、火候、力度都要恰到好处,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是洛薰记忆中做过的最耗时耗力的一个方子了,何况她还有伤,但就算这样,她还是坚持做成了。
待曲枫丸晾干,她将那几个绯红色的药丸用一方干净的步巾包了,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可能就要看这几颗小小的曲枫丸了。
清晨,伺候了四夫人梳洗之后,翩然就陪云凝去院中赏花了。这种事情向来没有洛薰的份,洛薰到也落个清闲。
洛薰一直不知道国师是怎么说服云凝带自己入府的。国师要她不要问,她也就没问。而云凝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从不多说一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当她不存在一样。比如像赏花这种事,如果翩然身子不适陪不了她,她是宁愿不去也不会叫洛薰的。
这边四夫人和翩然前脚出了凝香院赏花,洛薰后脚紧跟着也出了门,绕过人多嘴杂的厅堂大院,专拣一些小路,很快就到了候府的大门。
两个侍卫拦住了她,“去哪?”
“去将军府。”
“呦,这不是昨个大闹将军府的姑娘吗!”其中一个认出了她,“还去将军府,不怕有去无回吗?哈哈。”
另一个稍微正经点,一捅哈哈大笑的那个,很严肃地问洛薰,“你去将军府做什么?”
“我去还药。”洛薰掏出绿衣的那个陶瓶,“这是昨日将军府的妹妹给我治伤用的,她们的药也不多,只有这一瓶,所以我得尽快还回去。”
两个侍卫互看了一眼,终于一人后撤一步,“快去快回。”
“多谢两位大哥。”洛薰赶紧出了门,沿着院墙一路急行来到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把守的人也认出了洛薰,“这不是候府的那个内贼吗,怎么又来了?”其中一个嘀咕。
“胆子还挺大,昨天差点被武姑娘杀了,居然还敢送上门来。”
洛薰听见了,索性走上前,“两位大哥,昨天将军已经说了我不是内贼,武姑娘也已经放了我,你们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怀疑将军和武姑娘的决断?”
“这……”两人被她问了个理屈词穷。“那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是来还绿衣妹妹的药的。”洛薰一晃那个陶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