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认识?”
时雨话一落音,门口视线交汇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回答:“不认识。”
两个人回答得太过不假思索,也太过默契,时雨反而心生怀疑。
林妤雯肯定是认识莫西子的,因为她的记忆力不亚于自己,方才她脱口而出的惊叹,已经暴露一切。
时雨奇怪的看了眼林妤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矢口否认。
“时医生,我是来了解我爸爸的病情的,他身上的水肿似乎更严重了。”莫西子绕过林妤雯,走到时雨身边问道。
“对了,我回来就是想再看看他的情况,现在过去吧。”时雨拿上病历本就往外走,一边还对林妤雯道,“林律师你等我会儿,等下我带你去急诊室找韩先生。”
林妤雯轻嗯一声,眼神始终落在莫西子的背上,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莫华彬的心衰在药物的控制下,总算没有往更坏的方向发展,已经能躺下睡觉,不像之前有时还要坐着才能睡着。
时雨只是简单检查了莫华彬的一些指标,结果都比较稳定,她松了口气。
“你爸爸的病情已经慢慢在控制范围内,他胸腔积液比较多,心衰的药物再用一些,明天路医生应该会安排抽液。到时候,他的水肿应该会好很多,你放心吧。”她认真地向莫西子说明了情况。
莫西子点头,“谢谢你时医生,谢谢你不计前嫌还这么负责的照看着我爸爸。我哥的事,他欠你一句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但你不用原谅他,这件事是他自食其果。”
“我照顾手下的病人,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你不需要道谢。还有,你哥砍人的事,我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也得到了应有的结果,不必再提。”时雨表情仍然淡淡的,补了一句,“早些休息吧,你父亲白天需要人照顾。”
话毕,头也不抬地走掉。
莫西子目送她出去,心道,真是与众不同的一双姐妹。
*
时雨带着林妤雯回到急诊室时,韩昭年正倚着门框低头看手机。
“韩先生,我正好到医院,就顺道来看看你的队员。”林妤雯先和他打了个招呼。
韩昭年闻声抬起头,走廊炽亮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照得柔和几分。明明已经是夜晚,别人都一脸疲惫的时候,男人却看起来还算精神。准确的说,他是带着股闲散的慵懒,和医院夜晚萧瑟肃冷的气氛格格不入。
“麻烦了。”他说,“我们这行习惯晚上熬着,小刀我守着就成,你们回家去吧。”
急诊室离医院的停车场并不远,林妤雯本来就是出于礼貌顺道下来问候一声,也不说客套话。
“那成,我就是来看看情况,时雨我是劝不动,有什么突发状况你和她联系。虽然她看着小,医学素养还是可靠的。”
韩昭年点头和林妤雯告别,然后眼神落在时雨身上。
“不去睡觉?”他问。
时雨绕过他进入输液室,“我先看看小刀的情况。”
林妤雯回头看了眼两人消失的背影,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到达车身旁,她正找钥匙,一个身影忽的出现在她身边。
“雯雯。”那人抬手拍了林妤雯的肩膀一下。
她吓得惊呼一声,抬腿就要踢人。
来人闪身躲过去,掀去头上的帽子说:“是我。”
林妤雯长舒一口气,微微蹙眉看着男人,“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莫西子还在上面呢,你就不怕被她看见了。”
“对不起……妤雯,我只是看见你的车了,觉得应该见你一面。”男人定定地看着他。
林妤雯冷声冷语地回答:“上回在公司楼下我已经表明态度了,程东,别再来招惹我。”
程东仍是定定看着她,半晌,他才说:“我只是兑现承诺,七年前我说过,我会活着。妤雯,所以你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那些回忆蓦地涌入脑中,林妤雯的眼睛控制不住的泛红,她猛地背过身去。
“程东,我七年前就已经当你死了,你少自以为是。”
话毕,林妤雯迅速钻进驾驶室,啪的关上车门。仿佛将自己和程东隔绝在了两个世界,一如七年前。
看不见的时候疯狂思念,这个人真正出现的时候,却又宁愿他已经死了,这样总有忘记的一天。
林妤雯深吸一口气,狠狠踩下油门,疯狂地逃离了这个空间。
程东望着如离弦之箭般奔驰的车,开始怀疑自己来找她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
小刀的液体输完之后,已经过了零点,时雨医暴休息这几天,熬夜的本事有些退化,坐在病床边有些打盹。
但她答应了要帮韩昭年照看着小刀,只好硬熬着,毕竟自己能还他人情的机会不多,连个小孩都照看不好也太说不过去了。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十分钟之后,时雨的脑袋从一点一点,最终变成直接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韩昭年本就假寐着,刚睁眼,就看见这么副光景。
女孩趴在病床上,穿着不那么合身的白大褂,这样趴着,衣摆直接垂到脚踝上面。许是熬夜的缘故,她眼底的黑眼圈有些微严重,但却衬得脸部其他地方的肤色更白皙动人。
室内虽开着暖气,却因为她说小刀要呼吸点循环的新鲜空气,留下了缝隙。深夜的冷风循着这狭小的空间,呼啦啦灌进来,她正对窗户,不禁缩了缩身子。
韩昭年思忖片刻,起身脱下自己的风衣,俯身为女孩披上。
或许是冬季的衣服有些重量,厚重的风衣压上女孩肩膀,她仿佛感受上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
“……韩……”她喃喃说了句什么,韩昭年只听懂一个“韩”字。
“嗯?什么?”他以为自己吵醒了小姑娘,弯腰凑到她唇边,想听清她究竟在说什么。
时雨本就睡得不安稳,身体上忽的又多了件衣服,这会儿男人凑近,不太熟悉的气息逼近,她瞬间就醒了。
四目相对,两两发懵。
“你说什么?太小声,我听不见。”韩昭年问道。
时雨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竟说话,看情况,自己应该是睡着了。难道,刚才说了梦话……
“没、没什么。”她往后轻轻一仰,和男人拉开距离。
韩昭年似乎看出了她的尴尬,也已经直起身子,面色如常地坐回椅子上。
仿佛刚才的举动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
时雨这才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以及男人衣服上的余温,和上面陌生又略为熟悉的淡香味。
耳根突然就有些发烫,这是她第一次穿(披?)男人的衣服,甚至不是男同学,是真正的男人。
之前,她都只是看室友章思研谈恋爱时,穿男朋友的衣服。所以,在她心里,这是情侣之间暧昧温暖的互动。
而发生在自己和韩昭年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妥呢?毕竟他是自己姐夫的实力人选。
可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正是一个姐夫对于妹妹的关怀呢?
这些想法虽然绕来绕去,但思考起来也不过瞬息之间,时雨正拧眉纠结的时候,小刀微弱的声音在输液室响了起来。
“老大,时医生,你们能不能先别谈朋友了……我、我忍不住了,好疼啊QAQ,我肚子要疼死了,我是不是中弹了啊,怎么会这么疼……”
韩昭年:“……”
时雨:“……”
鬼一般的尴尬和沉默。
但时雨的专业素养的确是跟得上的,立刻伸手探上小刀的额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痛的,输进的液体一直没有用吗?”
小刀眼泪顺着流到耳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不晓得啊,我刚才疼着疼着睡着了,又疼着疼着醒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其实我肚子疼了一整天了……呜呜呜,晚上才变严重的,可是过几天有场小比赛要打,我不想让韩老大担心就没说……”
“恩,我知道了,我们不会怪你的。但接下来医生问你的所有问题,都必须如实回答,否则有生命危险了,就再也打不成比赛了对吗?”时雨半是安慰,半是威胁的对小刀说了一通。
同时,她还摸出支体温计,给小刀量上。
然后她对韩昭年交代一句,“韩先生,你先照顾他,我去喊值班医师。”
不等话说完就急匆匆往外跑,连身上披了外套都忘了,速度一提起来,衣服就猛地掉下。
时雨一怔,衣服已经被韩昭年捡了起来,仅仅停顿几秒,她一咬牙便往外跑了。
值班医生和时雨回来得很快,小刀已经疼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也越来越烫。
一番检查之后,急诊医师拿出体温计一看,已经三十九度出头,高烧了。
“恐怕是阑尾穿孔,我立刻安排急诊手术,时——”医生看了眼她的胸牌,“时雨,你通知相关人员准备,让家属给病人换衣服。”
“好。”时雨迅速就去做事。
术前准备完善之后,时雨亲自将小刀推到手术室外,韩昭年紧跟在身边,用特有的方式安慰着小刀。
“手术之后不会禁你比赛,但作为惩罚,你每天早晚各跑二十圈。”
时雨估计弦外之音就是:手术肯定会成功,你小子就等着给我跑圈。
她微微一笑,低头也鼓励小刀,“别害怕了,里面的医生比我还厉害,麻醉药下去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觉醒来肚子就不会痛了。”
小刀却紧紧攥着她的手指,话带哭腔,眼含泪花儿,“时、时雨姐姐,你也进去参加手术好不好,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