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先说说,不是玉器是什么?”吴夺还是站了起来。
“皇帝朱批过的奏折!”
“不会又是乾隆的吧?”
“不是,是他老子的,雍正。”
“我还是不看了。”吴夺摆摆手,“你留给熟客看吧。”
一听奏折,吴夺心已经凉了,市面上倒是不难见到奏折,但是皇帝朱批的奏折,那就······况且摊主的插屏青玉板又是仿的。
宁霜却在一旁轻声道,“这位大哥既然说了,那就看看吧,怎么也是逛。再说,还是雍正······”
“你看看,还是弟妹好啊!”摊主笑道。
吴夺一想,“行啊,那就看看吧。”
摊主又从大旅行箱里拿了一件东西出来。
这次可不是报纸包裹着的了,而是一个塑料的大密封袋,密封袋里,是一个长方形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除了一封奏折,还有一副薄薄的手套。
这还给看的人准备好了。这种心理暗示,没准儿对新手还有点儿用,好东西才会格外注意嘛。
宁霜先接过锦盒,吴夺也不好不戴手套,戴了才拿起奏折开始看。
一看封面,封签上居然写着:四川陕西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奏折。
合着还不光是雍正朱批的折子,而且上折子的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年羹尧?!
这奏折的封面是黄绫的,而且看起来还像是老绫子。实际上,清代的奏折大多都是素纸,加黄绫封面的很少;当然,黄绫的也不是没有过。
打开之后,里头是白色竹纸,起首写着:四川陕西总督抚远大将军臣年羹尧谨奏······
字是一笔一划的小楷,规矩工整。要说这年羹尧,可不仅仅是年大将军,还考中过进士。
这封奏折的内容,是关于平定青海叛乱的战报。
“自贼人蠢动以来,西宁四面隘口既多,惟东面系我来路,十分紧要,不能不分兵沿途防守。其南、西、北三面,每一隘口守兵三五十名,既不济事,悉撤回原营。各处探极星飞火急,而我兵惟养精蓄锐,斟酌妥确,乃敢一用。昼则综核军务,夜则分班守城,臣之未能就枕者已十一夜矣······”
奏折上说的事儿,是有确凿史实的。雍正元年十月,青海发生叛乱,西陲战火又起。雍正便命川陕总督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督领各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而在这封奏折上,年羹尧除了汇报军情,还说自己昼夜忙个不停,已经十一天没有睡觉了。
最后的折页上,确实带着雍正的朱批:
自闻报以来,惟有虔诚对佛天佑你平安如意,之外,亦无暇他及也。自尔以下以至兵将,凡实心用命效力者,皆朕之恩人也。
这个奏折,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吴夺看完之后,就立即断定是假的!
因为这封奏折的原文资料图片,吴夺看过!
不仅看过这个,而且雍正皇帝的一部分朱批,因为过于“调皮”,还曾经一时成了“网红”。
这封奏折确实是有,但不可能在地摊上,而是在故宫博物院里呢。
而且,针对年羹尧为了平定叛乱,十一天没睡觉这事儿,雍正皇帝不是这么批滴。
他是这么批的:
好心疼!好心疼!好心疼!真正社稷之臣······
当时吴夺看到这种朱批,一度产生了错觉。要这么看,某些言情类清宫剧台词好像还挺符合实际哩。
实际上,雍正对年羹尧的批示,这样的调调多了。
比如,雍正二年初,年羹尧平定青海叛乱之后,雍正给他下了谕旨,其中有一句:
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才能够上对天地神明。尔用心爱我之处,朕皆都体会得到······
呃,这些话,好像不应该跟年羹尧说,应该跟年羹尧的妹妹年贵妃说。
不过,雍正对年羹尧的朱批虽然看起来基情满满,但翻脸一样很快,雍正二年还又疼又爱的,雍正三年,年羹尧就被赐死了。
实际上,雍正皇帝对大臣奏折的朱批,让人忍俊不禁的,还有不少。
比如河南巡抚田文镜,也是雍正很喜欢的大臣。当时朝廷要从河南买小米,运往江南。田文镜却说。江南人不吃小米,不妥,还不如弄点儿小麦过去呢。
雍正从善如流,同意了。
可是别的大臣又说,小米很好吃,没准儿江南百姓从此喜欢上了呢?
雍正又是从善如流,也同意了,便从山东调运小米去江南。
结果是,小麦在江南销路不错,小米根本没人搭理。雍正大怒,将怂恿他运小米的大臣臭骂一顿,同时大大表扬了田文镜一番。
田文镜惶恐,立马上了一封奏折,大意就是说自己其实就是本分尽职,一切全都是皇上您老人家高屋建瓴之类的。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朱批:
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当然,类似这样的朱批,在雍正所有的奏折朱批中,只占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还都是比较正常的。
因为雍正朱批过的奏折实在太多了!他儿子乾隆创下了写诗的记录,但是他,却创下了批奏折的记录。
雍正在位只有十三年,朱批过多少字呢?
一千万!
这么算下来,平均每天有两千多字。即便不假思索,每天随意只写两千多个毛笔字,想想都累得慌。
这位皇帝,据说每年只休两个假,生日假和年假,每天凌晨四点不到就起床,经常一忙就忙到半夜十二点。
在浩如烟海的奏折朱批里面,出现一小部分如此“别致”的,倒也可以理解。
而吴夺手里的这一封奏折,作伪的应该是利用年羹尧的奏折原文,加上一些雍正对年羹尧其他奏折的朱批,摘句移花接木,拼凑而成。
为什么不用“三个好心疼”的朱批原文,真正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吴夺猜测,有可能是受不了这种调调吧?
而且,这奏折封面的黄绫,看着好像挺老,没准儿真是清代的;同时,纸张墨迹,也不像是这几年新仿的,起码得有个一二十年了。
吴夺既然看得明明白白,同时又带着手套,干脆就没费劲再听。
宁霜也一直靠在吴夺的身边看,一样看明白了。她不由叹了口气,同时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吴夺的胳膊。毕竟,吴夺本来要走了,是她坚持让吴夺看看再说。
此时,摊主见吴夺“告一段落”,笑呵呵问道,“小兄弟,怎么样,好东西吧?”
吴夺将奏折装进锦盒,重新套上塑料密封袋,而后摘下手套,才道,“大哥,这东西往前一二十年,或许······现在,你不上网么?雍正朱批的表情包都有了!”
没想到,摊主一听,居然哈哈大笑,“总有人愿意收藏嘛!”
嘿!
听他这意思,他也知道,但总有人不知道,所以总有机会蒙出去的!
吴夺也没说啥。
古玩市场,想蒙人的摊主多了,归根结底,还是得靠自己的眼力。同时,再离谱的东西,也可能碰上愿意吃药的。
不过,鉴定这封奏折,吴夺还真没靠别的,纯粹靠的眼力和知识储备。
两人随后便离开这个摊子,再往前走几步,就要走出地摊区了。
赤霞山古玩市场的地摊区,类似于一条小长街,只是有宽有窄而已。他俩是从西头进的,如今走到了东头。
就在最东头北边的一个很小的摊子上,吴夺却又瞅见了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