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应寒所怀的那点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上回提及的和亲之事尚未有回应,姜沐雅直觉他往后在朝堂上定会有所动作,临出言时不禁有些伤神。
毕竟她对秦应寒藏了很深的感情,可近日来秦应寒的表现却丝毫没有顾念旧情的迹象,她才有些黯然神伤,好在皇后寿辰上她得了此次出言的机会。
“皇后娘娘果然睿智,其实沐雅今日确是有一事相求,只不过不知圣上同娘娘能不能替沐雅做主,沐雅为此事伤神了许久。”
只要和亲之事未成定局前她及时出手,那想必事情便有极大可能能挽回。
夜氏虽同姜沐雅交流甚少,可毕竟如今掌管着后宫事务,何况今日是自个的寿宴,堂堂公主说有所求,她无论如何也不该置之不理,思忖半晌后,她柔声询问:“是何事惹得郡主如此神伤?若你觉着此刻合适,不若说来听听,或者改日到未央宫上同我说。”
姜沐雅见夜氏微有动摇,目光连忙流转至姜宬身上,姜宬微微颔首,接着夜氏的话匣子往下道:“今日是皇后寿辰,自是以她为先,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我们替你参谋参谋。”
“沐雅叩谢圣上圣恩。”姜沐雅顿了顿,半个身子伏在地上,态度虔诚:“沐雅恳请圣上为我赐婚,我已有了如意郎君,此生我想嫁与他。”
一旁姿态慵懒的淑贵妃本正垂着的眼有些警惕地抬起,对上姜沐雅无畏的视线,一瞬有些如临大敌之感。
姜沐雅眼里霎时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一瞬又恢复如常:“沐雅心悦的是秦府的公子,恳请圣上同娘娘恩准,沐雅定不胜感激。”
原本姿态慵懒的秦氏当即正襟危坐,连位列下首的秦至面容上的神情更是难辨,眼角的纹路篆地更深了些,眼里一道寒光似要将姜沐雅单薄的身子给穿透。
身后隐约的寒意太过明显,何况姜沐雅身为女子,更是有些胆怯,可胆怯的同时不知为何又生了几分勇气,将背脊挺的笔直。
原本正沉浸于席间愉悦的大臣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难免有些讶然,霎时议论纷纷,半晌后见气氛不对,顿时场上又恢复一片鸦雀无声。
夜氏原本并未想到姜沐雅会大胆替自己求姻缘,一时虽有震惊可很快便缓和下来,含笑凝了眼姜沐雅,又将视线转至秦应寒身上,态度缓和地道:“翩翩公子与娇俏公主倒真有几分相配,不过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不知圣上看着她二人如何?”
姜宬原先从未料想过他二人的婚事,一时难免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将视线投注至秦氏身上,却见她面容僵硬,连唇畔扯出的笑也不知因维持了多久已有些僵硬。
见状若此,一时难免有些难下决定,只得哂笑了下:“如今婚事不全然是我做主,既你心悦他,我还需得看看他的意见,若他不愿,我自是不能强人所难。”
现下不正是在替秦应寒寻台阶下么?何况秦应寒从来只将姜沐雅当作手中一枚棋子,从未想过当真要娶她为妻,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堂堂公主出面求亲,他若当场拒绝的太过果断,难免让双方往后都有些难堪,可若他不拒绝便注定后面当真要娶她为妻,对此他也是不愿的。
思量半晌后,秦应寒提着圆袍下摆起身,行至姜沐雅身边才停下,行了个拱手礼:“臣多谢公主抬举我,可我如今并未有娶妻的打算,所以我并不打算匆忙下决定娶妻。”
这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姜沐雅,只不过言语中偶带的些微惋惜之意冲淡他的意图,可姜沐雅与他青梅竹马成长至今,敏锐地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愿,心底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姜宬自是明白秦应寒打自心底的不愿,可毕竟寿辰当先,事情不好闹得太难看,他斟酌半晌后才道:“赐婚毕竟是件大事,虽你二人是青梅竹马,可毕竟如今情况特殊,我看不如将此事暂时缓一缓,等到后头局势稳定再议?”
如此说来不正等于将她方才所愿给否定了,姜沐雅心底清楚的很为何姜宬不愿赐下这婚,可眼下她已表明心意,若姜宬当下下旨将她远嫁匈奴难免有些上赶着她出嫁的意思,无论从哪个角度论都到底有些不道德。
只要留在皇宫中一日,姜沐雅便能多得一丝机会,如此思量下来倒确实不算坏事,姜沐雅得了恩准心中大石也算落了一半,连芙蓉面上的笑意也逐渐趋至真诚:“沐雅多谢圣上隆恩,方才沐雅在宴上吃多了些果酒,有些不胜酒力,便先行退下了。”
其实姜沐雅酒量不至于如此差,仅仅几杯果酒于她来说简直小事一桩,只不过她忧心在宴上待久了会引起注意,后续若想脱开身来难免生了几分难度,不如趁着时机先行退下。
姜宬自是不愿信下此缘由,可见她当真面颊有些泛红,才应允下,趁她起身时又嘱咐道:“既是不胜酒力便回殿中好好歇息,朕派人给你备下解酒汤。”
姜沐雅完全没料想到后面这一出,心中虽有讶然面上却平静,谢了隆恩后才退下。
待她从席间离去后,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姜宬以朝堂要事为由将秦应寒召入承乾殿内,准备同他一同商议方才的要事。
承乾殿。
姜宬落座高榻上后,吩咐总管守在门外后,秦应寒才开始同他议正事。
身后的门方才阖上,秦应寒身上便有些难辨,他斟酌半晌,挪步上前,躬身行礼后方启唇:“圣上,前些日子匈奴同大凉边境纷争不断,如今匈奴王虽未有平息纷争的想法,我们必须出奇制胜,所以那么我们两国的和亲之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我尤记宫中已有几位皇妹至适婚年龄却尚未有婚配,例如沐雅公主,平日里行事大方得体,派她亲去和亲的话也能让匈奴王感到我们的诚心,何况她身份在朝中十分特殊却又举足轻重。”
姜宬沉吟半晌,缓步起身,沉声道:“话虽如此,我们这方虽有了和亲意愿,可宫中适龄公主正多,实在不宜轻易下定夺,我还需多加考虑,何况如今沐雅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及心悦之人是你,朕总不好棒打鸳鸯吧?不过你若当真对她没存这番心思,还是尽早解释清让她别存念想,和亲之事暂且缓一缓,如今还是先靠精兵强将稳住局势。”
和亲之事在今日之前已是提过数次,原本皇帝确实已属意将姜沐雅远嫁,可又记起昨日宿在皇后寝宫中所说一番话,仔细思忖却有几分道理,加上姜沐雅心悦的是秦应寒,他更是不宜轻易做下定夺。
昨日生辰宴前,姜宬率先到殿中处理了未尽事宜,原本想摆驾至秦氏宫中,却念及夜氏生辰,又早早命人摆驾至皇后寝宫,夜氏歇在寝宫时,早命人将里里外外布置了一趟,又由贴身宫女亲自替她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毕,夜氏正坐在铜镜前由宫女拿着长梳梳理一头青丝,见姜宬前来即刻上前施施然行了个礼,娇声道了个万福。
姜宬上前将人扶起身后,屏退了左右服侍的宫女,待宫女有条不紊退下后,殿内只余二人。
温存半晌后,夜氏半倚在姜宬怀里,念及近日宫中所传的盛事,玉手边弄着散落在肩上的几缕青丝,佯装不经意提起:“臣妾今日记起一事,圣上可是有意遣沐雅公主前去和亲?”
姜宬原先托着她玉腕的手一顿,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浅淡的笑意:“怎么?皇后认为此事不妥?”
“圣上素知后宫一向不得干政,臣妾原本无意插手此事,只不过听说和亲人选是沐雅,臣妾才斗胆探一探圣上的心思。若真选中镜洳,臣妾多少觉着有些吧不合适。”
“何处不合适?沐雅身份高贵,若派她前去和亲也不会失了皇家的面子,皇后可是有别的担忧之处?”
皇后沉吟半晌,开门见山道:“沐雅公主确实是知书达理,面上看着毫无差错,身份在朝中也举足轻重,是和亲最佳人选之一,可她偶尔性子有些急,脾气也有些火爆,比起其他几位适龄的公主,她想必是其中最不适合的一个。”
皇帝本就未曾拿定主意,听了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更是深觉有理。
此刻秦应寒再提出由姜沐雅和亲之事,他断然不会草草应下,见秦应寒面上迫切之意,他多少觉着秦应寒颇有几分不念旧情。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温声道:“此事再议,毕竟和亲之事兹事体大,待我好好思虑后再做打算,此事不可急于一时,秦爱卿可还有何事要启奏?”
原先秦应寒是满打满算姜沐雅一定是留不住了,还想趁着她去和亲再好好利用她背后的势力,却未曾想皇帝对她前往匈奴和亲之事竟是未拿定主意,原本喜上眉梢的面上这会儿竟一瞬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