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炎远行,原先姜漓玥对这春猎没存什么心思的,若不是听闻端王府众人要前来,她借此机会同亲人再叙上一叙,她端端是不会主动前来的。
穆兰将春猎这机会当作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却着实觉得如今机会是可有可无的。
祭礼结束的当头,原先停在寺庙外的马车已徐徐挪动起来,穆兰一颗心似又重新提起,高氏见状,连忙伸手表示安抚,半晌后丞相府一行马车归入皇家队伍后,便重新上路。
穆兰等待马车前行的空隙重新伸手掀起一角车帘往外望,待望见一位周身簇拥了许多权贵的人后,目光顿了顿,垂眼开始在脑海里搜寻此人的踪迹。
思索良久,记忆中秦应寒的印象与眼前穿了身竹青圆领袍的男子完全重合,只不过瞧了几眼她便记起来自家同秦家结下的梁子,当下竟是连一眼也不愿再多瞧,当下收回帘子,穆泽见状况不对,循例询问道:“兰姐儿,怎么了?”
穆兰匆忙摆摆手:“没事儿,就是觉着外头景致没意思,所以放下帘子。”
穆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马车里复又恢复一阵平和。
祭祀礼毕后,姜漓玥便上了原先搭乘来的马车,云杉搀着她落座后,又开始喋喋不休:“郡主,方才公主那行为也太气人了吧,为何她日日争对郡主你,次次将莫须有的罪名挂到郡主身上。”
许是念及出门在外鱼龙混杂,担心有人之心正随时争对车厢内的动静,云杉声音压低得极似耳语,若非姜漓玥专心倾听,此刻恐无法猜测出其中片段。
“她不是第一日如此了,既她有这么多不满,那便任由她发泄,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你也别替我委屈。”
“我发现郡主嫁入以后,倒什么委屈都能噎下去,虽然换作往常你也会噎下去,不过我总觉着有一段时间你特别不像你自己。”云杉蹙了蹙眉道。
姜漓玥根据她所说大致也能猜测到是哪段时期,当时她不过是重生以后各种情绪夹杂,多少毕平日里性子烈了下,不过如今她自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之所以隐忍姜沐雅不过是不想连累端王府众人受牵连,加之春夏秋冬四季狩猎在朝中具举足轻重地位,若因她一人扫了兴致可需承担极大罪责。
秦应寒瞧了眼匆忙掀下车帘的马车,俯身朝着正与其他人议事的秦至道:“父亲,我怎觉得今日车队里多了辆车。”
秦至恰好应付完一行人的问话,此刻抽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旋即朗声笑道:“你说那辆女眷的车啊,穆府大小姐今日也前来了,怎么,你对人姑娘有兴趣么?”
秦应寒摇摇头,他知秦家一向同穆家相处不甚融洽,即便能让穆兰成为手底下的棋子,也未必能用上几时,干脆不愿浪费这余下的力气。
从寺庙到围场约莫行了一炷香时间,姜漓玥一路上不是执本书卷看就是同云杉唠嗑几句家长里短,困乏了便挨着车壁休憩一番。
车队一路行到围场附近的行宫,行宫虽比不上皇宫,但好歹历年来都有派人休憩,尽管周遭布局简单许多,可容纳皇室之人消遣仍是绰绰有余的。
一行人下了马车后,便簇拥着圣上一路往行宫里走,女眷自然落在最后方,姜漓玥原本正百无聊赖朝前走,可行了段路觉得前头太过喧闹,她便放慢了步子,谁知一放慢步子便与高氏一行人相逢了。
正当姜漓玥手摇着团扇徐徐前行时,后头穆兰趁着四下无人时阴阳怪气启唇道:“哟,这不是堂堂郡主么,我还以为是哪位皇室女眷落在了最后头。”
姜漓玥未转身便已知身后轻唤她之人是谁,她脚下步子尚未停,直到一处拐角才缓缓停下步子:“真巧,高姨娘今日也来了,不过春猎确实是宫中一大盛事,你们今日可得好生消遣消遣,方才我母亲在前头寻我说有话同我说,我现下便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她脚下步伐当即加快了不少,穆兰伸手指着她背影咕哝半天却也未曾说出半句话来,最后气急只能在原地不忿地跺了跺脚。
穆泽见状抬头拍了拍她的肩:“行了兰姐儿,前头的人行的快,我们若今日想有所成,还是快些跟上脚步为好,后头的事总有机会的。”
姜漓玥未离开多久,便有位侍从打扮的人前来将穆兰召入行宫内,可具体事宜任高氏如何询问也未曾询问出个所以然。
念在氏宫里的命令不好耽搁,高氏最后还是让穆兰随着侍从去了。
姜漓玥在回廊上弯弯转转几圈,果真寻到了不远处林氏的身影,正想启步追上去,身前倏地伸出只手来,姜漓玥抬眼时见拦路之人是秦应寒,面色自是不太舒爽。
“穆炎如今出了远门,倒给了我个机会,从前你未同我讲的实话如今可以说了。”秦应寒面上带笑开口。
姜漓玥垂眼细想了下,分明记得穆炎出行前所指派到暨州的有两人,可秦应寒怎地又平白出现在自己跟前:“你怎么会在此处?此去暨州你不该也紧随在郎君后头么?”
姜漓玥素来喜些素净的衣着,今日因是赴皇家之约,自是不能失了礼数,此前也因皇室马车行在前头,她显然并未预料到秦应寒会倏地出现在此地。
有了从前几次交锋,姜漓玥面对他时的态度自是不舒爽的,她见他强硬挡在她身前左侧,当即绕了步子往右侧行。
秦应寒一时失神姜漓玥已步出好几步之外,姜漓玥离开时留下一句:“秦公子请自重吧。”
下一瞬行至拐角处时,姜沐雅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直直往姜漓玥身上撞,原先没防备使她一个踉跄连退好几步,背脊直接撞在梁柱上,后背一瞬疼得有些发麻,她咬牙发出“嘶”地一声,紧随姜沐雅身后的嬷嬷连忙将她从姜漓玥怀里扶起身,面上无不担忧:“公主可还好吗?方才可又伤着何处了?”
云杉见情况紧急,连忙上前将姜漓玥扶起,伸手替她揉了揉方才直接抵在梁柱上的背脊,低声询问:“郡主如何了?可伤着哪里了没有?”
原先姜漓玥未料到姜沐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横冲直撞,还恰恰撞到自己身上,如今背脊上的痛感霎时传遍全身,她连连倒吸了几口凉气,咬着牙摇了摇头。
姜沐雅原就存了要对姜漓玥使坏的心思,当时上前时得了秦应寒的指使,自是将力道控制有度,当下不过觉得浑身泛了阵酸楚,缓过那股劲后她蹙了粗眉,当即指责姜漓玥:“方才你同我说未同秦公子私会?我都看见你们两人一同讲话了。”
云杉搀着姜漓玥站起身,替她拍了拍华服上沾的尘土,她身为一个婢女如今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方才受下的委屈咬牙和血吞,如今她若强行顶撞上去,势必引起极大事端。
“我统共未说几个字,这便能叫私会么?如今即便是让别家相识的公子哥站在身前我也会打个招呼,只不过方才似是秦公子先与我搭话的,公主莫要每次将罪责都挂在我身上,我如今已嫁作人妇,有些话不该说的还是不要谣传为好。”
姜沐雅此刻正处兴头上,又仗着自己现下的身份高人一等,自是更加有恃无恐:“我觉着我亲眼见的便是事实,你如今的辩解更是十分苍白。”
方才莫名招了无妄之灾的姜漓玥自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当下只想赶上端王夫妇的步伐:“总之我辩解了也是苍白,那就随公主所想吧,恕漓玥寻父亲母亲急切,先不奉陪了。”
虽是不愿与她多争端,可慌忙之中礼数已是十分周全,现下姜沐雅即便想再多从中挑刺也似是挑不出任何差错来,只能就此作罢。
秦应寒凝立在后头几根梁柱之外全程瞧见了当场的状况,心道姜漓玥确实比自己想象中多了几分气魄,如此想着便已近至姜沐雅跟前。
原先姜沐雅因在姜漓玥身上并未得逞还憋着一个恶气,可当即见了秦应寒时面色柔和了下来,芙蓉面上挂着一抹娇笑:“秦哥哥,我照你说的做了,你可还满意?”
秦应寒视线在四周逡巡了个遍,确认四下无人后,抬手轻抚了抚姜沐雅的头顶:“果然沐雅公主确实如我想象中一般有魄力,今日多亏了你,往后待我有机会替你寻些不寻常的物件来赠予你。”
二人近身谈话期间,姜漓玥主仆二人早已如同避瘟疫似的走远了,待行至四下无人之地上,云杉面上复又满是担忧:“郡主,你还好吗?方才我见公主冲上来时似是用了全力,你背后可有受伤?”
见云杉哭丧着张脸,姜漓玥强忍着背脊的僵痛,嘴角扯处一抹近乎发自真心的笑:“行了,近日我有锻炼,身子骨硬朗着呢,别哭哭啼啼的,待会让人见了影响不好。”
“还有啊,快拿帕子擦擦脸上的眼泪花,别待会让父亲母亲见了以为我们二人受了什么委屈。”
前世因姜漓玥的疏忽让林氏早逝她已十分不安,如今但凡受了苦她都不允许身侧的人上报,生怕林氏日日为自己忧心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