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隐当下的安排自有思量,未曾确切深入穆府打探到穆炎是敌是友前,他自该提前替身后余下的战士们先寻一条能轻易进退的路,后头即便发现玉牌之事不过巧合时,也能趁机全身而退。
几人同行数年,赵隐能力自是有目共睹,彼时赵隐一个眼神众人便噤若寒蝉,赵桥吟稍加思量便已明了他的用意。
待安置妥善后,赵隐便遣了众人回屋各自休整。
马车行至穆府正门后,穆炎携姜漓玥先行入了府,余下的事全数交由远青处置妥当,二人步入北苑时,穆炎倏地记起上回去暨州时她偷偷跟在后头那档子事,现下未免还似心有余悸:“对了,此次去暨州当真有正事需处理,你可不许再跟着来了,若后续我顾不上你真有何行差踏错可就难办了。”
姜漓玥手里攥着糖人正乐呵着,他一长串话她统共也就听了个首尾,加上脑子里猜想了下,最后半推半就应下了:“玥儿知道了,郎君如今做什么都是瞻前顾后的,倒无趣了许多。”
穆炎忽地止下步子,她也倏地止下,回想方才那一番话以为是出了差错,连忙面带歉意地询问道:“我方才惹郎君不快了?”
停在他身侧满身肃然的男子摇摇头,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道:“你将我方才同你说的话都复述一次?”
果不其然现下是任何行为都逃不过他眼皮了,姜漓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挺翘的琼鼻,支支吾吾道:“方才???方才郎君说让我做什么来着,一时忘了,不如郎君再说一次与我听?”
穆炎神色闪了闪,忽地身子一侧俯身向下,面庞靠近姜漓玥凝脂般的面颊,热气悉数喷薄在她面上,一时适应不过如此近的距离,她没忍住弯腰躲了躲,却很快被他重新逮住:“行了,只此一次,认真听,我说不许你再偷摸跟去暨州了,此次出行有一定的危险,若你当真想出行,待我下回得了空带你去。”
姜漓玥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见穆炎抓着她衣袂不放,复又补充道:“这回听清了,郎君不许我私自跟在你后头去暨州,郎君且放心吧,我此次不会再冲动行事了,不过郎君自己需保全自己才是。”
二人转眼入了屋,姜漓玥从长柜里将穆炎平时用于出行的衣裳系数摆在床上,转过头对无所事事正坐在椅上瞧着她看的穆炎道:“我替郎君收拾收拾行装,郎君先去沐浴吧。”
“还有两日,你着急什么?怎么我出行一趟你比我还慌张。”穆炎见她忙碌的身影,唇角若有似无地牵起一个弧度。
“早些准备,过两天才好添些缺的衣物,若真等到两日后才收拾不就太迟了些,对了我听说近日你正想招府卫和侍女入府?”
穆炎抬眸望她一眼,起身收拾了简便的衣裳准备沐浴,言简意赅答:“恰好趁明日无事,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漓玥颔首,在包袱上打了个结,将整理好的行囊塞入长柜中:“郎君既要去沐浴便先去吧。”
因第二日未有早起的负担,姜漓玥一觉睡得熟酣,再醒转来时自是神清气爽,她边任由云杉伺候更衣边询问道:“郎君何时起的?现在何处?”
云杉转至她身前替她系中衣上垂落的绸带,应道:“郡主说郎君呀,半炷香前起的,去前厅了,说是今日选府卫呢,来了好些人,声势还当真有些浩大,不过郎君嘱咐了让他们轻声些,不许叨扰了夫人。”
二人卧房本就距前堂有些距离,加之穆炎预先嘱咐,姜漓玥现下确是零星动静也未曾听闻,匆匆用了早膳后,她伸了个懒腰,又嘱咐云杉去取了鱼饵。
主仆二人走出卧房时,云杉不明所以道:“郡主今日怎生了兴致要去莲池喂鱼?从前没见你有这兴致呀。”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天光晴朗,姜漓玥抬起芙蓉团扇遮了直面而来的细碎日光:“不能添些新兴致么?况且我看莲池里那些鱼正是缺些吃食,加之我方用了早膳,去消消食也未尝不可。”
穆府内仅有一个池塘,恰好阻在北苑同前堂之间,只不过池塘更靠近前堂些,姜漓玥自是想趁着喂鱼的时机去瞧瞧前堂众人一番风采,若当场被发现了,也能借消食之名推脱。
平日池塘里的莲蓬藕荷鱼虾皆是有专人负责打理,云杉行出几步后便觉有些奇怪:“可是郡主,府邸里头的池塘有专人打理,若你只想去赏赏那藕荷锦鲤,大抵无需带上鱼饵的。”
姜漓玥转头睨她一眼,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饶是反应再迟钝,云杉也知其目的,当即一副恍然的模样,连忙抱着一盆子鱼饵跟上她的步伐。
直奔池塘边,姜漓玥踮脚探头张望半晌,低声嘀咕道:“未曾想离这么近却是一点也瞧不见,太无趣了。”
云杉撑起绢布伞挡在她头顶,将鱼饵递至她身前:“郡主若是想亲眼瞧一瞧,大可直说,郎君瞧着不像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姜漓玥接过鱼饵,伸出食指轻轻弹了弹云杉的额:“你呀你,从前还嫌府邸不够大,如今竟全数替他说话了。”
莫名招了一记暴栗,云杉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面上尽是委屈,瓮声瓮气:“奴婢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郡主便原谅我吧。”
姜漓玥心满意足地颔首,端着鱼饵行至池塘边,正欲踮脚瞧了瞧池子里的锦鲤,云杉便轻声提醒道:“郡主小心脚下的步子,莫要失足掉入池子里了。”
如今她离池塘尚有些距离,如何都是不可能落入池子里的,姜漓玥手里抓了满把鱼饵,找准时机撒了下去,下一瞬原本沉于池底的鱼一下哄抢而上,争相露出水面,眼前几尾颜色各异的锦鲤在她眼皮底下倒游地欢快。
姜漓玥现下瞧得欢快,云杉原先的提醒顷刻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下身子竟是越挨越近,云杉见情形不对,连忙伸手拉住人的衣袖:“郡主若再向前落水了,快些往后站些。”
姜漓玥垂眼望了眼,果不其然此刻的距离确实有些惊险,她连忙往后退了小两步才定下心神。
喂鱼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姜漓玥手中的鱼饵便已系数落入了池塘,此刻所剩无几,却连前堂半句声响都未曾听闻,远青站在她们主仆二人身侧,半晌才开口:“夫人如此饲养的方法,池子里头的那些鱼恐怕没一会便撑死了。”
竟是出神的连后头有人都未曾发觉了?姜漓玥暗自念叨了一番,才转身面向远青,面上维持着浅淡的笑容:“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你这是要去何处?”
远青恭敬地躬身行了个礼:“郎君让我来瞧瞧夫人起身没,若起身了便一同去前堂看看,好商定留在府内的人选,不曾想夫人得了兴致在喂鱼,那前堂的事???”
“无妨,鱼也喂完了,我恰好后头无事,恰好去看看。”姜漓玥连忙打断道。
其实穆炎早已在前堂前兜转时便已隐约瞧见姜漓玥徘徊不前的步子,因此才特派远青来打听情况,果不其然姜漓玥面上喂鱼实际心思已飘至前堂,远青顿了步子凝立在原地,待姜漓玥行上前后他才迈步跟了上去。
待姜漓玥行至前堂时,已是另一番光景,堂前有几名侍女打扮的少女拜在堂前,穆炎闻得外头窸窣动静,朝着姜漓玥招了招手:“夫人起身了,来瞧瞧这几位有何处能看入眼,若有便留在府里头。”
姜漓玥自觉行至穆炎身侧空出的主位上落座,视线在前堂所聚集的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回穆炎身上:“我对这方面没什么转眼,全凭郎君做主便是,屋里头如今有两个伺候我便够了,其余的若你觉得合适了就分派到府内其余各处领活。”
穆炎十分中肯地点点头,目光一一打量过地上正拜着的几人,最终指下了一个绣娘,其余的给了些银子后便遣散回去。
她也未曾料到一行人最后只剩个绣娘,有些不明所以地凑近穆炎,低声与他探讨:“郎君怎会留下一个绣娘,她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其余剩下的人到前面的空地比试比试,让我瞧瞧身手。”穆炎将凝立在一侧的人安置妥善后,才转头对姜漓玥解释:“这绣娘留在府里头,每逢过节的时候能给你在衣裳上绣些新花样,我见你平时穿得素净,今日留下的绣娘曾跟过沈三娘学艺呢。”
京都内人人皆知沈三娘对刺绣的活计一直不曾是照单全收,全需根据来者需求同她当时的心情所定,接下活计后更是需花上个把月的时间,所谓慢工出细活不过如此,不过即便如此,沈三娘立于京都中的刺绣铺子每日门庭若市,求上门欲求她一副刺绣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从她手底下出来的徒弟自也不会差。
可如此有实力之人如今竟下到府中甘愿做个绣娘,姜漓玥思及此处未免有些忧心:“从前她跟过沈三娘,如今甘愿来我们府邸里当个小小绣娘?郎君可曾差人查清她的底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