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只逡巡了一圈,就连云杉都能察觉这阵仗实在闹的是大,屋子里一圈奴仆扑簌跪了一圈便罢,中央甚至簇拥着个姜漓玥素未谋面的老妇人。
许是姜漓玥摆在她身上的那一道目光灼灼,老妇人转瞬对上了她的目光,原本正蠕动的唇畔也因此停了下来。
看情况这妇人正是掌握全局安抚府中众人。
姜漓玥收回视线,对着白氏和老妇人规矩行了一礼:“大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见状微一挥手免了蒋漓玥的礼:“罢了,如今这种状况顾不得这些礼数。”
姜漓玥这是首次踏入所谓姨娘的房里,这才发觉屋里愣是比自己那屋宽敞了些许,光线更亮堂些。
众人所处的是由屏风相隔开的外室,而里头另一室正有许多年岁已大的老婆子往外端着铜盆,里头装着些血腥混浊的水。
究竟是闹了件大事,姜漓玥不知高氏此行算不算得上是自作自受,可从如今这局势来看,暂且可以判断众人对这胎是用了心的。
虽然不免其中混入了来看笑话的,可真心实意的人尚存,譬如首次谋面的老妇人,那眉头蹙得极深甚是真切。
几人在外头候了一阵,里头忙活的动静渐小了下来,老婆子们跑得也没起初频繁了。
最后一个老婆子扑通一下极富声响地双膝着地,喟叹一口气才道:“老夫人,大夫人,这高姨娘的脉象本属平衡,终是不会无缘无故滑了胎。今日午时之间恐是贪食了些不妥之物。”
话里话外表明了这胎之所以滑掉是因为高姨娘自个没注意饮食,可自从高姨娘传出了有身孕一事,府里无人敢懈怠,且不说平日里紧着她的吃食,就连食材都是挑些上等的。
谁能想到反而越细致越出差错了。
果不其然候在一头正准备发号施令的大夫人一瞬端起了当家祖母的风范,声音凌厉道:“是谁给高姨娘传了些不当的吃食便尽早站出来,若是被我查到可没好下场,若有知情者也可就此上报。”
诊断结果还未出来以前,众人皆以为是高姨娘行动不甚才导致胎象未稳,却未曾想竟是为了吃食。
大夫人满含警告的话语一出,原先跪在地上的奴仆更是慌了神,各个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倒是一旁始终沉默惜字如金的穆兰双手环至胸前,语气笃定地开口道:“母亲向来爱食炎嫂子房里的小食,今日午时她觉着府中的小膳房里头做的吃食乏味了些,便命人去取了来。”
姜漓玥怔愣半晌,旋即明白过来穆兰之所以转移话锋是想趁着便利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倒真是得了好计谋。
她不愿对人起了歹毒心思,人却对她极其用心,就连她屋里头偶尔派贴身丫鬟做些拿手小食解闷都被人知晓了去。
虽她平日素来爱命云杉开小灶做上几道糕点,可今日她食的是膳房里头的吃食,并未让云杉单独做出小食。
事情怪就怪在这处上。
穆兰话音刚落,屋内有身份的几人果然带着探究目光将姜漓玥上下看了个遍,虽不自在,她仍是镇定自若道:“今日我未曾嘱咐过屋里头的丫鬟做什么小吃食,高姨娘又怎么得了我府里的吃食?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去我屋里头瞧瞧。”
方才云杉匆忙入屋前本是为了替姜漓玥去膳房取一道银耳莲子羹,可羹未取回来,便被请来了高姨娘的住处,莫名摊上了个罪名。
云杉见形势不对,当即趁着无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小退几步迈出了门槛,寻了府内一小厮去端王府里头请人,待事情安排妥当后,不动声色地回到姜漓玥身旁。
此刻姜漓玥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夫人教诲,压根没发觉云杉的动静。
一旁百经风霜的老夫人此刻自然挑起了大局,她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地问:“那这吃食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做的?别只把目光放到这丫头身上,你们若是谁做了此刻就该站出来大方承认。”
待话里话外之意表达完整,老夫人命了一旁的嬷嬷去姜漓玥的屋里头探查实情。
直到老嬷嬷回来禀报了姜漓玥却是食用了小膳房里头的午膳,一旁观察已久的香萍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报告老夫人,大夫人,今日高姨娘用的糕点是我做的。”
此话一出,正明摆着是大夫人屋里的丫鬟想构陷自个儿,姜漓玥倒不是个软柿子让捏就捏,虽说嫁给了穆府庶子,可这郡主的身份正明晃晃摆着。
姜漓玥思来想去也不明为何香萍会在此时挺身而出,只微微侧目不解地望向她。
倒是老夫人见有人认罪,率先开口问道:“你是大夫人房里头的婢女,为何会去了炎儿房里做糕点,你究竟存了什么歹心?”
香萍脸色一刹那变得煞白,嘴唇蠕动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奴…奴婢,老夫人我未曾在那糕点里头下毒,望老夫人明察。”
此刻挺身而出微妙有重大嫌疑,可香萍不承认府里头也不可能行私刑,老夫人正想告诫香萍,便听外头小厮来禀府里头来了个贵人。
怎偏生赶巧迎上这时间了?
待小厮禀明来人是端王妃以后,后头一华服妇人正由几个随行丫鬟簇拥着入了高姨娘的屋。
“穆老夫人,今日是我唐突了,不请自来,没吓着你吧?”
虽不明为何端王妃这么恰巧就不告而来,老夫人只微微摇头。
林氏举止得体入了屋,受了众人的礼后旋即话锋一转又道:“今日倒是聚得齐,连大姑娘也在,你们在讨论些什么呢,玥儿来,来娘亲身边。”
林氏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姜漓玥身上。
一屋子的女眷必出大戏,林氏正是因着心里头清楚,才不想让自家闺女白受了罪。
当年未及笄时端王府可把姜漓玥当掌上明珠似的捧。
姜漓玥心下正生疑,念着如今身在穆府,先示意老夫人后才款款行至林氏身侧。
林氏伸手轻抚了下姜漓玥的发顶,由众人簇拥着仪态万方落坐在座上,姜漓玥则候在一旁。
待姜漓玥同自己道完完整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后,林氏正了正神色,对底下正伏在地上的香萍问道:“香萍,你当真不认是你在高姨娘的糕点里下了毒么?今日这一程可请了大夫来?”
香萍脸色刹那转白,紧紧咬着下唇矢口否认。
从高姨娘午间用膳出了状况后,屋里的婢女虽个个惊慌,可都第一时间请来了大夫,大夫此刻正在里头做阵指挥忙得汗涔涔的,此刻听里头忙活的婆子道终是止住了血,心下舒了口气。
待大夫行至外屋的时候,被外头的光景也是吓得一怔,这大夫是穆府常请的,自然对穆府里头的人甚是熟悉,却未曾想如今上座是个不曾熟识的人。
他终是规矩行了个礼,一字一顿清晰说道:“原先高姨娘胎象稳定,怎会不慎用了夹竹桃汁?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孕期服用夹竹桃汁无疑是致命之举,相对于高姨娘这个前头有过两胎的人不该如此不慎。
显然屋内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个疑局。
真相大明在际,林氏究竟是见风雨见得多了,如今不紧不慢道:“香萍,如你还不愿承认么?那糕点可只经你一人之手。”
香萍原就抖得厉害的身子这会更是收不住,面对端王妃的威严她终是有些忌惮,可当时她曾答应过白氏即便事情抖落也会一力承担下。
众人未得出实际证据之前,香萍自是抵死不认直到最后一刻,端王府察觉她的意图,当即冷下了脸,神色严肃道:“你若是再不同我说清这各种缘由,可就保不住你这双手了。”
香萍伺候白氏多时,再忠心也不可能让自身陷入死境,她斟酌片刻才开口道:“王妃娘娘,这糕点确实出自我之手,我原先只是想着用夹竹桃汁提味好让郡主更喜这糕点,却未曾想这夹竹桃汁能令人滑胎,奴婢实在是冤枉。”
借口不知夹竹桃汁会致使人滑胎确实是个顶好的理由,姜漓玥从香萍将脏水泼到她身上那一刻便觉着从前是请示了这大夫人府里头的小小婢女。
如今大夫人里头除了她本身,连婢女都惯会糊弄人。
话中隐晦的含意林氏自是探得清晰,香萍是受了那话的影响才会堪堪认罪,端王妃斟酌了片刻,思及所在之处不是相府,偏头询问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穆府里头的婢女自该由你出面,这香萍如何处置自然要听你和大夫人的。”
缄默已久的老夫人扫视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香萍,声音冷淡地吩咐底下小厮先将香萍归置到柴房里听候处置。
香萍被小厮带下去以后,屋里头有一瞬的寂静,半晌大夫人觉着气氛太过清冷,缓缓开口道:“不若漓玥先带端王妃去休憩片刻,待姨娘这屋里头的事解决完了,我们再做其他商议可好?”
林氏亲眼瞧见端王府的掌上明珠如今在穆府过着如此生活,自是久久意难平,可念着家事在先,林氏仍是顺着白氏的话,顺势去了姜漓玥如今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