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子峥的裤子,叶子衿觉得自己变矮了,裤子松松垮垮的,长出来一大截。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男子汉了,如果小嵘没丢,应该也长这么高了吧……叶子衿心中生出一丝黯然。
子峥洗完裤子进来时看见姐姐正在拿着一件旗袍缝补,遂好奇问:“这是谁的衣服?”
子衿没有抬头,仍聚精会神地专注于手上针线,“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衣服?”
子峥坐到她身旁,笑道:“我姐的眼光可没这么俗气,曾经听额娘说这种府绸在当年的都统府都是赏下人用的……”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子峥吐了吐舌,见子衿并没在意,于是又转移话题道,“姐,你为什么还补这件俗气的旗袍,本来就不好看。”
“你懂什么,这叫受人所托,信义重于山。你知道那种被信任的感觉吗?就像走了很长的夜路忽然看见了一盏灯……这世上还是有一些不那么势利的人。”叶子衿一边缝补一边道。
“是呀,我今天遇见的一个女学生就不势利,她好像也住这里。”叶子峥漫不经心道。
叶子衿停下针线,抬眸莞尔一笑,“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才不是,我只是恰好碰见她被一个富家少爷纠缠替她解了围而已,你说这年头好多女的挤破头也要进上流社会,巴不得找个金主嫁了,她反倒很不一样。”叶子峥眼里是由衷的赞许。
叶子衿摇了摇头,继续走针,笑道:“英雄救美,不错的开始。”
“姐……”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把剪刀递给我。”叶子衿尤带笑意。
叶子衿补这件旗袍一直到深夜,帘子另一边,子峥依然入睡。
多亏了周姨娘的百宝盒,里面各色丝线都有,按着旗袍的花色缝补了这一道口子,不仔细看倒真看不出端倪,她不禁又想起周姨娘。
当年都统府的侍妾周菀是绣娘出生,因为身份低微,即便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在子嗣众多的都统府也被处处排挤。而叶子衿自己从小丧母,又是庶出,在府上就跟野丫头一样,没人管没人理。有次病得厉害,还是周姨娘救了自己。周姨娘是个贤惠的女子,一手刺绣巧夺天工,若不是她从小跟在周姨娘身边耳濡目染,今天这旗袍是决计补不了的。
补好那件旗袍后,叶子衿悄悄拿出今天刚买的那块靛青色棉布。轻手轻脚地抱着周姨娘的百宝针线盒下了床,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开始为子峥缝制过年的新衣。
想起刚来上海时,周姨娘会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给她和弟弟们买布料做新衣,她每年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过年那一天,既有饺子吃还有新衣穿,晚上弄堂里的小孩子们一起出去放炮竹......
现在她和子峥都不是小孩子了,周姨娘走了也有七年了,子嵘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想着想着,一滴晶莹的泪落在布上,浸成一个小黑点。叶子衿拭了拭眼角,小心翼翼地裁剪布料。
窗外新月如眉,夜深了,天更寒了,明天就是除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