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也已经听闻了小姐回府的消息,她的眼睛是肿的,可见这些日子过的有多凄惨。
方少时仍就站在门口,有些烦闷的看着时先生怀里的采彤,心里有些沮丧,又有些激愤——在这个时刻,他既觉得无奈,仿佛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又觉得愤怒,自己应该可以为她做些什么,比如,再给她一个亲人,也再给她一个家。
又或者,是去战场上,为她的父亲,报杀身之仇。
采彤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心里某些东西松动了,又有一些东西被她找了回来。
上一世里,那些独自前行时的刚强,杀人时的坚毅和冷硬,以及求生的欲望和不得不独立,再也不能侥幸的心——都一一被她找了回来,再次放在了自己情绪中,最重要的位置。
而那些依赖父亲而生的软弱,一点点的松动,她终将把那些都藏起来。
父亲死了,她没有爸爸了。
采彤逐渐从悲痛中,恢复了些许的神智,她伸手抓住时先生的手臂,轻轻抬起头,将一张满是泪湿,眼睛红肿如桃的脸,展示在了时先生面前。
时易心里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转了转,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伸手在小姑娘额头上按了下,顺着她的额头,摸猫一般揉过她的脑袋。
采彤本来已经快要收起来的泪意再次涌了上来,她努力往下压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住。
“没事,哭吧。”时易低声道。
采彤额头抵着时先生的胸口,眼泪继续吧嗒吧嗒往下流。
“陈英去了尚旦学院,老爷的尸体没能被运回来,连小公子赵理,也死在了图尔波。国家会记得老爷的牺牲,金赤大陆会记得……”陈义的声音也哑哑的。
采彤微微直起身体,抽噎了半晌,才能让自己平静一些。
“他们记……得又如何……父亲……还是没有了……”采彤的声音又软又哑,带着抽噎,格外让人心疼。
时易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对王姝道:“去打点热水给小姐洗脸。”
王姝从来没有见时先生开口过,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擦了把眼睛,转身便去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干活去了。
方少时这才回过神,他跨前一步,微微弯下腰去看采彤的脸,“你别太难过了。”
采彤红着眼睛看了眼方少时,点了点头,在他担忧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
松开了抓着时先生的手,她抹了把脸。
“我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一些。
方少时眼中却露出更加悲伤的神色——这个小女孩儿太过倔强了,这个时候,该是浑浑噩噩难过的时候,她却要努力让自己冷静成熟。
一个12岁的小姑娘,要被迫去长大成熟,独自生活了吗?
“你不用这样,还有我。”方少时皱起眉,有些因为她不来依赖自己而不高兴。
采彤看了他一眼,竟真的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方少时才多大,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
她又哭闹什么,一个活了两世的人,还真当自己是个孩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去整理自己的情绪。
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父亲的葬礼,应付国家敷衍的勋章,或许还会有趁她孤儿打秋风的人……
她不能让父亲离开了,在天之灵还要担心。
如果真的要独立活下来,她也要活的好好的。
“父亲死亡的细节,陈伯,你能再跟我说一遍吗?”采彤坐直了身体,扭头看向陈伯。
陈伯为难的看了眼时先生,又看了眼方少时,这可怎么办?
“小姐,您要不还是好好休息下,您才刚回来。”陈义有些纠结。
“你还是去睡一觉。”方少时也跟着道。
采彤咬着下唇,倔强的盯着陈义,等着他开口。
时易见众人僵持,终于再次开口:“你洗把脸。”
采彤皱了皱眉,时易才又道:“陈义,你说吧,这次说的详细一点,所有信息来源都不要漏掉。”
陈义看了看时先生,又看了看小姐,心里莫名有种服从的欲望——这位很少见到的时先生,说起话来,竟天然带着一种,万夫莫敢不从的气场。
采彤这才松口气,转身接了王姝递过来的热手巾。
陈义便事无巨细的讲了起来。
方少时抿着唇,盯着时先生看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找了个椅子坐下后,也默默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