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下,宁远负手含笑,锦衣流光,身形清雅。他背着门,身后风雨泼墨连天,形成一道细密的幕帘。
他仿佛立于黑夜与光明的交界地,可功可退,既能成神又能成魔。
那男子并未理会他的话,似乎心无旁骛地察看着莫离面色。
莫离眼睫动了动,他利落从容的收针,金光划过,归于黑色箭袖中。
终于,那男子从床沿上站了起来,玄袍黑巾,如一道沉默的影子,这影子步履无声,瞬间漂移到宁远跟前。
宁远黑眸一深:“远今日真是收获不小呢。我原以为这女人天赋异禀,是罕见的练武奇才。不想,药王谷卧虎藏龙,还藏了个百年难出的绝世高手。”
那男子就在眼前,宁远却根本探不到他的气息。他心中一沉,脸上却早已转出笑来:“看来苏杭前辈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不会比这女人少。区区一个影子,却医术功夫样样得真传,如此呕心沥血的培养,真让人好奇,苏杭前辈费了这么大功夫造就的守护人,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当她的影子?”
男子微微抬头,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浓眉如刃,锋芒噬人。
“你要是伤害小姐,我不会放过你,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那声音如流水过玉盏,宛如太平盛世的一曲清歌,极其动听,入耳难忘。
宁远看住他,一声轻笑:“原来你会说话。”
夜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冒雨前行的人。
只见深黑的雨幕中,紫藤楚恒各撑一伞,各挑一灯,正大步而来。
电闪雷鸣,室内轻纱随风狂舞。那男子如一道暗影,无声飘向半开的窗棂。
“你叫甚么名字。”一道银芒自宁远指尖而出,钉入木格窗边缘,宁远挑眸,一半威胁一半趣味。
紫藤楚恒就要迈入屋中,那男子伸出手指在胸前比划了几下,眨眼间,无声无息湮没于夜色。
宁远盯着窗口,唇角淡笑依旧,低声一喃:“欢,歌。。。。。。”
他叫欢歌。
可,人生飘摇如夜雨,谁送你一场盛世欢歌?
雨声急,夜无尽,楚恒紫藤收伞入屋,见宁远含笑不动地望向窗外。
那窗棂轻微颤动,窗外除了冷雨片片,几乎虚无。
楚恒几步上前关好窗,回头凤目含了不满。
“阿离身体不适,你怎么还开窗?”
宁远笑意一收:“今夜风大,是该关好窗。”
楚恒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我差人寻公子远用饭,公子远原来在这。”雨水湿了衣衫,他却没有察觉。
宁远淡淡道:“多谢公子恒费心,远大概和你的人错过了。”
屋内炭火正旺,紫藤撩开床前帷幔,面色一惊,复又放下。
“怎么呢?”楚恒奔过去,掀起帷幔一看,怒而回首,凤目沉沉:“你做了甚么?”
宁远笑了笑:“公子恒认为在下做了甚么?”
“你!”楚恒目光一冷:“原来谦谦君子,只是一层皮。”
宁远不以为然:“远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楚恒双手紧握成拳,凤目染了赤红,良好的教养并未让他挥拳相向。
五根纤细的手指,晶莹如玉,带着冰凉的触感,握上他的手:“阿恒,别生气。”
楚恒一怔,惊喜低头,女子墨玉眸子里映了室内烛火,心莫名跳动地越来越快。
“阿离,你醒了。”
莫离一手搭在额间:“阿恒,我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楚恒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别怕,是梦,就有醒的时候。”
莫离愣神盯着床帐,须臾又闭上眼,低声道:“是啊,梦,终于醒了。”
床前小几上有一个空碗,一缕苦味仍残绕舌尖,入了肺腑,已难辨温冷。
莫离复又睁开眼,问:“阿恒,是你给我喂的药?”
楚恒点点头:“这药有何不妥?”
莫离摇摇头:“没有不妥。我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人助我理清内息,那人内息阳气醇厚,阿恒,是你吗?”
楚恒看向宁远,凤目含有歉意,宁远清雅笑了笑。
“我用内力试图压下你体内寒气,可也只能抑制一会儿。你现下内息平稳,这应是公子远的功劳。”楚恒低首凝视莫离:“阿离,你可还觉得冷?”
莫离微微一笑,身子再暖和,心还是冷的。她压下心头涩意,又握了握楚恒的手:“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楚恒握紧她的手:“我信你。”
见那二人握手温言,宁远目中微不可察的暗光闪过,悠悠笑道:“你这女人,和舒山的寒毒没把你折腾死,如今活过来,可千万别想不开。”
莫离面色稍僵,墨玉眸底湖光清冽。
“你也太小看人了,人生之路本就不平坦,我不过是摔了一跤,爬起来便是。”
宁远不露心绪的眸光忽明忽暗,他状似惋惜道:“你这回摔地有些惨,简直不忍看。话说起来容易,可杯弓蛇影,你就算爬起来,还敢迈步往前走么?”
楚恒凤目凝了丝沉重,情之一字由来伤人,他怕她因这最初的情殇锁了心。
紫藤也不禁抬首,虽然帷帐让他瞧不清女子面色,可那清灵之声中的坚韧终是让他放了心。
“笑话。”莫离语音一扬:“莫说这一回,就算再摔十回,我离箫照样爬起来,照样不怕摔。”
宁远眉一挑:“勇气可嘉。看来这回摔地也不是很疼。”
莫离哼了声:“我离箫从小就不怕疼。”
宁远似真似假道:“虽然你勇气可嘉不怕疼,可摔地太难看我看着眼睛也疼心也疼,往后你还是选好路走,如若再摔了,那可真成了愚蠢。”
灯色璀璨,玩笑般的语气,楚恒凤目微斜,却见深眸如渊里似有那么几分诡异的认真,他不禁将手中的小手紧紧一握。
莫离安抚的看他一眼,眸光穿透帷帐,好似要瞧进宁远心里:“你可没资格说我愚蠢。也不知道是谁,盛青月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要,偏偏便宜了陆言。你这,算不算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