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日光下,被誉为大炎太阳的太子殿下,琥珀瞳孔中蒙了一沉森冷。这森冷好比一段华丽明光的锦绣染了墨渍,一霎那乌黑掩盖了明丽。
楚恒不由想起莫离年少说的话,但凡太阳照耀的地方,总会留下阴影。荏苒的岁月将他和阿言从少年变成了男人,那张明灿的笑容下也有了专属帝王的雷霆之怒。
他问陆言:“你有何打算?”
“打算?我不打算做任何事,先看看齐策如何反应。野狼被人伤了爪子,你说是束手就擒?还是拼命起来反咬一口?”陆言的眸里起了趣意,森冷散去,收回的锋芒里,彩霞蒸腾。
盛青伦道:“齐策失了助力,若不出意外,他会选择联姻。”
楚恒眉头一皱:“与大炎联姻?几位公主中就数瑶华最年长,齐策配不上瑶华。”
“你配得上瑶华,为何不娶了她。”陆言反问。
“我虽对瑶华只有兄妹之情,但也巴望他能找一良人。齐策脾气暴躁,狠辣嗜血,你舍得送瑶华去被糟蹋?”楚恒目光落进陆言眼里:“你知道,我楚恒此生,非阿离不娶。又何必再说这些话,被瑶华听见,岂不一场伤心。”
“你以为她听不见,就不伤心?”陆言眼里一沉:“我陆言的妹妹,大炎的长公主,哪里比不上莫家阿离?”
楚恒瞥开头,不欲与他争辩。
陆言也不说话,一时室内气氛沉闷。
“大炎也不是只有瑶华公主,还有清华公主,韶华公主到了待嫁之龄。”燕怀缓和气氛道。
陆言一喝:“他们也是爷的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爷怎能厚此薄彼。”
燕怀赶忙住嘴。
盛青伦道:“齐策若想联姻首选应是北魏公主,毕竟他母妃来自北魏。若肃国与北魏结盟,阿言你不可掉以轻心。”
玉屏旖旎,屏前四人围桌而坐,陆言轻笑:“北魏?昨夜我可看了出好戏,北魏问天阁主亲自出马,迎战医仙离箫。”
盛青伦眸光不乱:“大抵,是冲着我来的。”
“那问天阁主据说长的妖娆,可却是一个女罗刹。”燕怀有些惋惜道:“听说她骑射好得很,但碰上离箫,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楚恒凤目里却忧虑满满:“问天阁倒无所谓,反正它隶属北魏,与我们终是敌人。可这流沙宫是敌是友,我却有些瞧不明白。流沙宫自建立以来,接了单必然完成雇主使命,可这回因青伦之事,毁约偿银,极不符合公子流沙性情。”
“五万白银,公子流沙卖了离箫好大一个人情。”
陆言接口,笑如烈阳,琥珀眸光璀璨,唇边弧度却诡异。
楚恒心头情绪却很不舒服。
“我有种感觉,这就是一个局,流沙宫故意让离箫救了青伦,从而才有机会让离箫欠人情。问天阁要青伦偿命是真的,但公子流沙的真正目的却是离箫。”楚恒说着,心上一冷:“离箫,或许有公子流沙极其想要的东西。”
“可能没那么复杂,或许公子流沙想要的正是离箫了。”燕怀摸着下巴,一手摇着酒壶:“离箫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公子流沙大抵要的就是一个接近离箫的契机,问天阁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人称公子流沙暗夜修罗,世间女子听了无不闻风丧胆,可离箫不怕啊,美人就如我手中的烈酒,越烈征服起来才越有趣。。。。。。”
他越说越兴奋,眸中本该偏冷的幽蓝之光燃起两簇炽火。
室内气氛倏然一寒,燕怀激动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便见三双眸子如六把寒剑泛着冷光,直朝自己射来。
他本能地住口,意识到又说错了话,讪讪一笑:“我就随便猜猜。”
燕怀正准备编个借口躲出去,好避开这几人冷沉的眼神,门外恰有暗卫来报。
“启禀殿下,属下无能,医仙离箫带着秦小姐甩了我们的人。”
楚恒听了不由一笑:“刚云卿出门在离箫门口摔了一跤,她一向特别喜欢长的好看的人,离箫被她缠住,可有的烦呢。”
陆言无奈道:“她这性子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呢。”
沉吟了一会,朝门口道:“跟丢了就算了,她跟着离箫不会有事。”
楚恒又问:“他们去哪个方向呢?”
门外人答:“秦小姐原本打算游湖,医仙离箫说没意思,便带她去游江。澜江广阔,他二人自驾了一条小舟,属下没法接近。”
陆言叹了口气:“云卿这回缠对人了,游江倒更得了她的意。”
此刻,话题中的两人无端打了喷嚏。
小舟顺水而下,莫离与秦云卿相视一笑,两人眼中都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澜江西起雪山,流过高原广漠,途经无数城郭,横跨大炎,最终注入东海。如秦云卿这类高门女子,长居闺中,自幼只有从书里窥解到只言片语,如今虽无法领略整程风景,但就眼前西京城这一段,足以令她心旷神怡。
雪浪拍长空,天际舒云卷。莫离偏头看着眼前人兴致高昂的神情,唇边的笑意亦如缠绕着白云的悠闲春风,她道:“澜江滋天下千种花,润大炎万顷田,为我大炎的生命之河。这一路下去,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东西溃九州,南北串百川,直至入东洋。卿卿可还满意?”
秦云卿赶忙捂住她嘴,扭头四看,小舟似离弦的驽箭疾驰而行,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震天的水声。
水面宽广,大于青莲湖好多倍,小舟在波涛间漂流而行,溅起的水花落在她莹白的额边,她警惕的打量了一圈,终于松开手。
莫离用袖子拭了拭她那额角的水珠,笑言道:“放心。那些跟着你的人早被甩开了,就算他们跟着,这一路有水声做掩,除非他们中有人能看懂口语,否则定是无法探知我们在说甚么。”
秦云卿松了口气,这才悠闲的瘫坐在小舟上,眼里尽是满意。
“我就晓得你待我来这不光是游江这么简单,原来是看中了这震天水声。”
莫离立在舟山,波涛汹涌,她却气定神闲。秦云卿弯下身子,捞了一把水,朝她一弹,莫离头微偏,那水扑了个空,直接落入江中。
秦云卿嘴角一瘪,埋怨道:“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厉害,就留我一人垫底,我很忧伤。”
说忧伤的人,双眉间一抹娇俏风流,没有半点忧伤痕迹。
莫离优雅坐在她对面,调笑道:“上回见你,你老老实实在闺中绣花,我还以为你改了性子。原来不过是藏起了狐狸尾巴。”
她见秦云卿又俯身捞水,半个身子探出舟外,刚忙把她往回拉:“你说你,还不赶紧坐好,好久不见,你就不想和我好好说会儿话么?”
卿云卿又卷起手指,轻轻一弹,这回正中莫离眉心,于是笑声如铃:“看,我也会一指神功。”
莫离无奈取下帷帽,伸手拭水:“哥哥怎么就看上了你这调皮鬼,还一指神功呢,幸亏是我,要遇见个如问天阁主那样的人,你这一指别想要了。”
“阿离,你看不起我。”秦云卿坐委屈状。
“别,这招对我没用。”莫离装作没看见:“你也别觉得委屈,这回定是偷跑出来的吧,看哥哥不收拾你。”
“好阿离,看在小生奔走千里全心为你的份上,你就在子临跟前替我美言几句。”秦云卿双手围住莫离脖子:“好不好嘛?”
“正经点。”莫离轻扯她的手:“你也真是粗心,一上来就搂着我,阿恒那么细心,你存心想让我暴露身份不成。”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秦云卿便为楚恒抱不平。
她收回手,峨眉频蹙:“你真狠心,为何不认阿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