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铺对面的小巷里，有一男子黑袍黑靴，银色的丝线在袖口绣着一朵花，清新淡雅，鲜活似真，仿佛只要匆匆一瞥，便能嗅到盈盈的暗香。
他面上的银色面具微微反着光，线条优美的下颔微微扬着，黑眸迸射的星光璀璨却不温暖。
他的身后，一步之距，有位男子仪表堂堂，背上背了一把剑，剑柄精致优雅，那剑横在宽广的背上，更令他显得英姿勃发。
黑袍男子的眸光从茶铺二楼敞开的窗，缓缓移到正与唐芙说话的小七身上，随后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背剑的男子开口道：“公子，要不要除去那人？”
黑袍男子又将目光一一扫过笑意盈盈的楚恒和陆言，声音清冷却又嘶哑：“稍安勿躁。”
过了片刻，他突然问道：“贺迟，若用你的承影剑对楚恒的龙渊刀，你说你会不会输？”
背剑的男子叫贺迟，他道：“我的剑法是公子教地，若我突破第九重流光回雪，攻克楚恒定不难。”
黑袍男子并未回身看他，冷冷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响在他耳边。
“贺迟，你太轻敌。你的剑法是我教地，可楚恒的刀法却出神入化，他师承穆天。”
贺迟一震：“前武林盟主穆天？”
“正是。”
贺迟又问：“穆天不是早就退隐江湖，全无踪迹了么？各路武林人士已经寻他了二十多年却无丝毫消息。他怎么就成了楚恒的师父呢？”
黑袍男子嘶哑的音色里有一丝莫名的情愫，他说：“因为穆天需要一位出色的接班人，来完成他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夙愿。”
贺迟疑惑道：“穆天的刀法威震江湖，其人光明磊落，赢得各路英雄的爱戴。究竟有何夙愿能如此艰难，竟让这江湖之主竭尽一生都不能实现。”
黑袍男子抿唇而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能难住他的不是刀光剑影，无非一个情字。”
贺迟仍然不明白：“江湖人都说他爱慕唐烟，可唐烟不是早死了。莫非这楚恒和唐烟有什么渊源？”
公子的声音听起来冷冽孤寒：“幸好你比贺明聪明那么一点。”
“就一点？”
“嗯，只一点。”
贺迟先是不甘，后转而笑道：“公子难得夸人。公子说地一点，于他人而言，已是天地之远。当然，我是天，贺明那个呆瓜是地。”
“戒骄戒躁。”
公子转首看他，黑眸里雍容严穆：“贺迟，看清楚了，他日你的对手便是楚恒，生死相搏时，你若还想活着，便必须赢过他手中的刀。”
“是。”
贺迟微微俯首：“公子放心，阿迟绝不会让承影剑在我手中蒙羞。”
“很好。”
公子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不能操之过急，剑法还需循序渐进才能融会贯通。流光回雪目前于你来说，还太过深奥。你先将前八重好生练练，记住，左右手必须都精湛无误。”
“遵命。”
公子撩了聊衣袂，清清冷冷说了句：“走吧。”
公子的背影高挑挺拔，又如玉树琼林般秀丽，贺迟走在他身后，风撩起公子未束的发，打在他脸上，竟是冰冰冷冷。
贺迟忽然发现，他们一直仰视的公子，尊贵雍容，可背影却如此清寒，许久许久之后，他方了悟，原来公子只是用清寒来掩饰落寞。
那二人一前一后拐过巷角，渐渐走远，只余下淡淡的菩缇香还缭绕在原地，未来得及匆匆散去。
这边，小七和唐芙说着话，眼角余光却似鸿毛一般轻扫过那条小巷，他回头朝茶铺二楼看了眼，见陆言点头颔首，才又若无其事的扭过头，与唐芙道：“小芙，你缘何在此？”
他目光定定落在那少年与唐芙相握的手上，少年只觉脊背一寒，便怔怔地松了手。
唐芙兴奋道：“我将将在城门口看见你往这边过来，便跟在你身后一直喊小七。可转眼就不见你踪影，我还以为我们就这么错过了呐。”
小七毫无表情的面上，唇角却微微翘起，他道：“不可能错过。”
“也是。”唐芙点点头，“我们这么有缘。”
她又问：“小七，你近来可安好？我去过秀色楼，那的人说你已离开。你不必担心以后，我决定带你回唐门。”
卖粥的少年听闻他们谈话，抬眸从头到脚扫视小七一遍，好似瞬间又有了信心，他问：“小芙，这位是？”
唐芙道：“这是小七，我的朋友。”
她又看向小七：“你如今住何处？究竟谁为你赎的身。”
小七的石头脸好似快要龟裂，他道：“小芙，你误会了。我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年同情地看着他，那目光似乎在说，好可怜的公子，虽然长得好看，却沦落到那种地方。
唐芙拍着胸脯道：“小七，你放心，若你去了唐门，还有人敢欺负你，我就用药毒他。”
小七看着她，眼里泛着清波，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道：“可小芙你毕竟不能护我一辈子。”
唐芙一扬头：“谁说我不能？”
小七道：“可是你终究会嫁人？”
唐芙安慰他道：“你放心，我要嫁的人家必须要能容得下你，否则我就不嫁。”
小七眼里漫过感动：“若那天你没遇见我，而是他人，你是不是也会对他们如我一样。”
“当然不一样。”
唐芙想也不想便道：“他们又没你长得好看。”
她灿烂一笑，拍了拍小七的肩：“我和你开玩笑呐。”
她眸子一转：“不过，天下那么多落难人，我唐芙又不是圣人，得普渡众生。再说，连心怀慈悲的佛家也只渡有缘人。我只高尚一回，专渡你过河。你不愿意？”
小七眸子一闪：“我若掉进河里呢？”
“那我便拉你起来。”
“你会一直跟着我？”
唐芙道：“当然。”
小七道：“你不能反悔。”
“我拿我的人品发誓，今日之言，绝对认真，绝不后悔。”
楼上楚恒看着女子誓言铮铮，眼前忽又浮现出另一张脸，小小少女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片庄重，她说：“阿恒，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一辈子，不过三个字，就算世事无常看不透，可阿离，只要你还在，阿恒就永不松手。
陆言目光落回楚恒脸上：“你看见没，刚刚阿珏是不是在笑？”
见楚恒点头，他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楚恒笑道：“阿离说，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