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接到叶清风的电话时,是在睡前。
“喂——”他回应着电话那头的人,目光落在白色床头柜上面的闹钟。
已经接近凌晨了。
“顾珩。”她轻声喊他的名字,声音轻得仿佛害怕吵醒沉睡在医院里的人似的。
即便她的声音如此低而轻,顾珩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嗓音中带着淡淡的鼻音,明显是哭过之后的声音。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白色床被,干脆起了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嗯,是我。怎么了?”
“你要睡了吗?”她问。
夜色深沉,天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月光洒在远处光秃秃的枝丫上。
已经是深秋了。
她刚刚回穗城时,应该是夏末初秋。
顾珩穿着灰色家居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窗前,“嗯,还没。”
那头的人儿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着话:“医生说,我爸必须要动手术了。”
顾珩“嗯”了一声,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放入睡裤的裤兜里,背部挺直,“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不要太担心。”
“手术定在后天。”她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
“好。”月光越过玻璃,落在他朦胧清隽的侧脸上,他的声音低低的,跟温柔的月光很像,“我明天让助理把后天的行程全部取消。”
叶清风听到这话,眼眶不由地又热了。
他永远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顾珩。”她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声音已带着些许哭腔。
“我在。”他说。
今晚的月亮很圆,她靠在医院大门的门边,抬头看着犹如玉盘的月亮,“谢谢。”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轻笑了,带着揶揄的语气:“你知道我最想听到的不是这两个字。”
叶清风低头浅笑,将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那你最想听到哪两个字?”
顾珩不答,话锋一转,“动手术需要多少钱?”
他的话题转得生硬又迅速,叶清风猝不及防,顿了一下才说话:“嗯……他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大概需要十万。”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又认真,“你才回来穗城一个月左右,碧昂丝给你的月薪最多不超过三万。”
这话说到了叶清风的心坎上,她现在手头的钱只有五万左右。
在法国呆的这些年,她呆在实验室居多,除了日常的开支花销之外,基本上没剩下什么钱了。
她深吸一口气,没吐出,连珠炮似的说道:“你能借我五万吗?我会还你的,两个月之内还完。可以吗?”
跟顾珩谈恋爱是一回事,但借钱又是另一回事。
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哪怕那个人是顾珩。
“嗯,我明天就转账给你。”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宛若动听的大提琴。
“谢谢。”她又道了一次谢。
顾珩的目光从窗外转移到床上,盯着灰色的枕头,“我最想听见的不是这两个字。”
“晚安。”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很软,听到这两个字,男人薄唇微勾,黑色的眼睛含着笑,“这就是我想听见的两个字。但是不是还差点什么?嗯?”
叶清风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咬着下唇嗫嚅一句:“我挂了,好梦。”
“嘟嘟——”的声音响起后,顾珩看着手机,低低笑了,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害羞又要强的小女人啊。”
他知道她不肯直接要他的钱,所以只能借给她。
——
柳卿言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刚刚走出电梯时,就收到了母亲发给她的微信消息。
【卿言,周末把时间空出来,回家有事商榷。】
她皱了皱眉,手指飞快地键盘上按了几下。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周末的行程已经排满了,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抽不出空。】
其实,就算是有空,柳卿言也不会想回家。
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每一次回家肯定会被盘问男朋友的事情;二是如果她说没有男朋友的话,她妈就会唠叨,让她早点找个男朋友谈恋爱。
一想到这些事情,她就头痛。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柳卿言以为自己的母亲——李敏仪肯定已经睡下了,然而,走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错了。
因为手机响了。
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她的手机铃声尤其响亮。
她揉了揉太阳穴,打开车门,不急不慢地坐在驾驶座上,才慢吞吞地接电话:“喂。”
“刚刚下班吗?”李敏仪声音清亮,想来是还没入睡。
“嗯。”她应了一声,调低驾驶座的座椅,半躺。
“怎么总是这么晚才下班?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对身体不好!格尔公司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干嘛老是这么拼命?你整天这么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头的李敏仪用责备的语气在唠叨。
柳卿言一阵头痛,打断了她的话,“妈。”
李敏仪知道,这是警告,马上闭了嘴,不说话。
上一次,她跟柳卿言打电话的时候,因为说到傅白而吵了一架,为此,柳卿言将近三个月没有打过电话回家。连微信消息也经常不回。
李敏仪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倔得跟头牛似的。所以,绝对不能硬碰硬。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后,柳卿言先行开口打破沉默,“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你周末能回家一趟吗?”
“我刚刚已经在微信说了,周末的行程全部排满了,没有空。”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这跟她的心情焦躁也有点关系。
近来,格尔跟生意伙伴出了点矛盾,她为此忙得昏天暗地。事业上不顺利就罢了,就连感情上,也因为叶清风也一再遭受挫折。她的心情糟透了。
“子昂回来了。”李敏仪的声音略带严肃。
听到这个名字,柳卿言一愣,“魏子昂?”
“嗯,他这两天来过一趟家里。听他说,他上个星期就回来了。”
柳卿言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少年,很爱笑的少年。
魏子昂跟她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初一的时候,去英国念书去了。这一去就已经是十三个年头了。这十三年来,她约莫只见到魏子昂三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面,说不上两句话。
静了一下,柳卿言才问:“他怎么回来了?”
“你魏爷爷大病了一场,心中惦念着远在国外的孙子。子昂是个孝顺的人,二话不说就辞了工作,回国了。”李敏仪淡淡地说着。
“孝顺”这两个字,柳卿言听在耳朵里,觉得莫名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