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羽一听,瞬间有几分兴奋,要她们快走,她想起师父的话,登时也了然了三分——大祭台需要高手护法,那驻守殿外的自然空虚,这般阵仗,如此郑重,想来也是蓬莱镇场子的人物了。
不多时,行至东殿,周遭分外熟悉,正是入门选的天泽之地,殿外的平台那里已经聚集了众多弟子,一大片白衣身影密密匝匝涌动,她们几人由青衣真人相领着,到了一处蟠龙柱下。
她打量四周,心下暗叹,原来不知不觉,在蓬莱已经这么久了,当初在入门选选拔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袖子忽然被人轻扯一下,她回过神,抬头见是林昊,此刻眉眼有些冷峻,不由问道,“怎么了?”
他看她一眼,复而抬颚指了不远处,“你姐妹,有麻烦。”
她因着适才出神,半分没留意周遭光景,此刻顺着他目光看去,不远处韩鸢被人群包围着,似是起了口角,争论着什么,心下一凛,几步穿过人群,迎了上去。
“擎龙,别以为你老子是蓬莱的传功长老,便准你作耗生事,再敢来烦你姑奶奶,休怪她不顾同门情面,大家索性闹开好了事!”
韩鸢单手指着三尺之外的男弟子,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厉声叱骂着,而那被指名点姓的男弟子生的高挑,白净脸上却是毫无愧意,细长眼睛里俱是轻佻之色,“哎哟,师妹果然辣,你生气啊,她喜欢!”
韩鸢怒极,胸口都微微起伏,“你……你这登徒子好不要脸!”
她一听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陡然沉下想要上前分证明白,谁知迦羽拦在前面,把头轻摇,“小师姐,她来。”
随即不待她回话,他径自缓步上前,朗声道,“韩鸢啊,女子性行淑均,是为良德,出口伤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韩鸢不料她们也在,登下怔了片刻,还未说出个所以然,只见迦羽神色微变,墨蓝双目冷然眯起。
“这种斯文败类,自当直接动手才是啊!”
言毕一个闪身上前,带着劲风地拍去一掌,那擎龙虽是始料不及,毕竟有些功底在身,抬手擒住了迦羽挥去的手腕,谁知迦羽恰是虚晃,另只手迅如疾风地甩在这轻佻男弟子的脸上。
啪!
这干脆利索的响声让她听来,分外痛快,与韩鸢竟心有灵犀,齐齐断喝出声,“好!”
那擎龙白面上浮出五指红印,登时怒不可遏,“小子好猖狂!”言毕化掌如爪,直劈迦羽面门而去,迦羽身量尚小,一个下腰旋身闪过,与他近身相搏起来。
围观弟子无人劝阻,倒是叫好声络绎不绝,韩鸢走过来与她并列,双目还紧盯着上下跳腾闪挪的迦羽,不自觉赞道,“惊鸾,你这个师弟,有几分锐气呀,好,够爷们!”
她皱了眉,生出几分担心。论理蓬莱弟子切磋比试,本不足为奇,可迦羽再怎么天赋异禀,终究是才入门不久,与这擎龙的身手只怕是有差距,这种比试俱是你情她愿,旁人插手不得,若他果真不敌,如何是好?
轰!
正是思虑,那边忽有声响,众人惊呼四起,一道身影被甩飞了出去,她抬头看着,不由得惊诧叫道,“迦羽!”
一侧的林昊抿了抿唇,两步飞身而起,将迦羽接在空中,稳稳落地。
她和韩鸢忙不迭一前一后跑了过去,这厮经过适才一番打斗,发丝蓬乱如个鸟窝,灰头土脸的,大概是胸口着了那擎龙一掌,口齿间有细细血丝渗出,好不狼狈。
她又是气,又无奈,抽出手帕替他拭去血迹,恨恨道,“自己没个掂量,让你强出头!”
他却推开了搀扶着的林昊韩鸢,摇摇晃晃走了两步,面对一脸得色的擎龙,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你……你个龟儿子,看把你老子整成这副鬼样子,还不跪下赔不是!”
擎龙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登时笑出声来,“小子,你被打——”
然而他话音未落,忽然面上神色古怪,似乎霎那间僵硬了情绪,接着双膝一弯,竟果真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你,你使的什么妖法,胆敢给她下降头,解开!”
众人哄然大笑,她和韩鸢不明情况,然而看到那原本嚣张的擎龙跪倒在地,还是一脸不甘,忍不住笑的格外卖力。
迦羽半真半假地惊呼,“嗬,还真跪了?吾儿快快平身,这还未至年下,她没银两与你啊!”
正是热闹的不可开交,忽然天泽平台中央响起庄严而沉重的钟声,一连三下,在回荡的余声里,四下逐渐归于肃静。
遥遥有弟子整齐的唱喏声传来,“迎蓬莱使徒归山——”
四下一片和声,响彻于耳,“迎蓬莱使徒归山——”
使徒?便是林昊口中那些个大人物么?
她一面跟着众人喊,一面微踮了脚尖,从人群的间隙里头张望,果见一队人自蜿蜒汉白玉石阶下缓缓向东殿主殿行来,两侧各有一排弟子打了暗红招幡,上面是古怪的玄色符文,迎风飘荡,为首七个领先于众,身后跟随弟子半百余人,声势堪称浩大。
待其走近了再细细看去,那七个领头人,左右统一暗红劲装,胸口纹着神秘图腾,而被簇拥在中央的男人又与众不同,那暗红长袍颇为宽大,右肩仿佛祭祀所用一般缀着流苏,他身形颇高,肤呈麦色,眉骨之下眼窝深邃,鹰鼻勾唇,却似异域之人的面相,虽是算得周正,却又有一股子桀骜不驯的野性,教人不愿对视。
主殿门前等候是善德长老,四五个真人,为首乃一袭白衣的徐枫师兄,此刻疾步迎了上去,然而还未待他开口,那异域男人却扬起下颚,环视了一周后率先道,“她们自下蓬莱出使任务,如今也有六年光景了,归之不易,怎么也没个有头面的人物来迎接一下,这是蓬莱应行之道吗?”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讲的中原话些许生硬,却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倨傲,徐枫师兄略施一礼,回之谦和笑意,“徐枫携众迎候符诛师兄归山。列位道友有所不知,大师兄本要亲自来为诸位洗尘,然而事务繁多,委实是脱不开身,便由在下代劳接风,怠慢之处,还请包涵则个。”
但凡是有眼见的,都看出徐枫不过是谦虚说辞,大师兄虽是不在,人善德长老在这里站着,诸位真人,众多弟子,难道这礼遇还不够么?
谁知那名唤符诛的男人缓行两步,扯出似是而非的笑意,逼视着面前的一袭白衣,“苏暮风没得空闲,难道列位掌教也忙着?你接风……呵,你又算什么人?”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众弟子霎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饶是徐枫师兄生的好脾气,听闻此言也不由微微变色,沉寂片刻后,这才不卑不亢开口,“徐枫不才,蓬莱弟子而已。阁下难道不是么?”
两人之间,已是微妙的剑拔弩张,那名唤符诛的男人哈哈大笑,忽然举起手掌,空中一握。
他的动作平常至极,似乎极是随意,然而在他攥紧掌心的时候,她感受到周遭的炁场陡然变化,霎那间剧烈震荡!
她只觉头重脚轻,胸口不由得为之一滞,再看旁边的人,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待她稳住身形,心下不由得陡然一惊,这男人居然能用自身内力,操控周围的……气场?!
“这里是做什么,好生的热闹啊。”
忽地一把清越男声响起,却难辨方向,话音落地时,东殿雕刻着双龙戏珠的朱色漆木大门却缓缓开启,暗处引出两个人影来。
师父,苏暮风。
“弟子见过掌教,见过大师兄。”
这两人并肩而出,其气势不怒自威。一时间呼声四起,众皆跪伏。
师父竟换上了那身白底刺绣的青花瓷长袍,席地蓝纱随他拾级而下于身后摇曳扬起,紧随身后的大师兄苏暮风也着正装,玄袍束身,袖口襟领纹了白缎,颇有一番威严气度。
两人行尽长阶后,徐枫师兄退让到一侧,与大师兄目光短暂交汇,便遁匿人群之中,师父抬手虚扶一把,四下回顾,朗声道,“都免了。她久居南殿孤陋寡闻的,听闻蓬莱回归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心心念念是想见上一面,不知是哪一位?”
他的目光在那领头七人中打量,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最为嚣张的符诛,那男人面上略过一丝阴鸷,却还是躬身为礼,“符诛见过掌教。”
“是你啊,”师父踱步上前,上下打量,微露笑意,“不错,生的一表人才。”言毕,抬手轻拍在那男人肩头,与之目光相聚。
两人俱不说话,无声对時着,师父面上始终笑吟吟的,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符诛在师父的手搭在肩上的刹那,神色陡然凛冽,凝了双目,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抗拒着什么,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化作不可置信,皱了眉头,良久,低声道,“掌教果然是掌教!”
他们间的暗斗,诸如她们这般新人弟子并看不出门道,一头雾水,师父收了手,回头向大师兄,貌似认真地告诫,“暮风啊枉你日夜跟她念叨事务繁多,蓬莱还不把你养的白净,你看看人家,终年奔波在外,这苦大仇深都写在面上,快黑成炭了。”
大师兄面色有些古怪,似乎在强忍笑意,“是。”随即转向符诛,“符师弟,掌门已吩咐下洗尘宴,请随她来罢。”
那符诛微不可闻冷哼一声,他旁侧一个眉眼妖娆的女人轻轻摇首,一行人这才由大师兄引着,浩浩荡荡向后殿而去了。
使徒既去,众真人,弟子也各自结伴散了,韩鸢早就憋了满腹的不忿,正待与她开口,徐师兄却兀自行来,“你们几个,且住片刻。”
林昊应了声,“师父。”平素见不得什么情绪的他,此刻眉头微蹙,一字一顿都有些冰冷,“那符诛何许人也,猖狂至此?”
徐枫轻笑一声,有些无奈,“他也算是有真本事的,当年掌门的得意弟子之一,据说触犯门规,被逐下山去,十年不得重归,而他不曾消沉,山下招兵买马,可谓自成门户,其修为反倒大胜从前……人一强大,性子难免轻狂。”
随即敛去笑意,引我四人到了偏僻一隅,郑重其事低声道,“此次使徒回归,有利有弊,蓬莱固然多了众多高手,只是你们也看见了,那些高手跟着符诛打出来的,未必服气蓬莱管辖。一年一届弟子的擂台赛不日便要张罗起来,我们这些个是参与不得的,凭心而论,你几个都是我新人弟子中的翘楚,能不能为蓬莱弟子找回颜面,胜败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