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赫点头:“皇上如今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说着,闻人赫摇一摇头,“皇上愈加阴郁,我若继续待在皇上身边,终有一日会是与你一样下场。”
晋楚穆看着闻人赫问:“你有打算?”
闻人赫回视住晋楚穆道:“我会想法子让皇上在夜里调审于你,届时你我来个里应外合。”
“怎么个里应外合?”
“你先尽量在殿中牵制住皇上,我在迅速解决掉外头的宫人之后就进去帮你,皇上不会发现蹊跷的,因为皇上怎么也不会料到你我有此一招。”
闻人赫在杀了轩辕季风和晋楚穆之后,随即就用软刃斩下了轩辕季风的头颅,随后他就脱下了身上穿着的锦绣羽纱外袍死死包住,顺利出了皇宫来到振王府,东面的天际上已经有些微微的发白,姬氏在三个时辰前接到闻人赫的消息后就一直等在前厅整夜未眠,准备待得闻人赫救出晋楚穆后就远走高飞,寻另一落脚处,但等了许久都未见人影,一时,她终于看见了闻人赫的身影从檐上飞下,忙就起身小跑到闻人赫的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问:“怎么样了?”
闻人赫回视住姬氏道:“已经得手。”说着,他就在姬氏面前稍提了提手里的头颅。
姬氏低眸见有血顺着锦绣羽纱外袍滴落在地面上,不禁蹙眉道:“看着怪瘆人的!就这样用纱袍包着也不是个事儿!快到里头找个东西赶紧收好了它!”说完,姬氏就抬手朝前厅里头指了指。
闻人赫听言“嗯”了一声,随即就抬脚步入前厅左右环视一圈后,终于在供奉牌位的大案上头找到了一个正方形的木盒,里头原是装着满满的新鲜瓜果,闻人赫打手拿下然后一股脑的就将里头瓜果倒出,然后就随手把轩辕季风的头颅掷在了里头装好盖上。
闻人赫把盒子抱在怀里不免回身朝姬氏笑了笑:“这个好!”
姬氏左看右看却也没见着晋楚穆,于是蹙眉盯住闻人赫问:“穆儿呢?”
闻人赫深吸一口气:“死了。”
“死了?”
姬氏满眸的震惊:“你竟连穆儿都不放过?!”
闻人赫一时看见姬氏眼中生出了些许愠怒,忙就道:“我可没杀他!”
“那是谁?”
姬氏语气怀疑。
闻人赫随即低眸下去,目光悄然落在了他怀里的木盒上头,于是他道:“轩辕季风!”
“什么?!”
“轩辕季风今晚上连夜提审了晋楚穆,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然后轩辕季风就下手杀了他,当时我就在外头却也无法及时现身去救他。”说完,闻人赫就付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表示遗憾。
姬氏听言两颊惨白:“为什么?!穆儿都已经这么可怜了!轩辕季风为什么到底都不肯放过了他?!”说时,姬氏双眼渐渐含泪。
闻人赫看着姬氏,随即抬手拍一拍她的肩膀道:“马上天就要亮了,我们该走了!”
姬氏听言不免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那这儿?”说着,姬氏就左右看了看,颇为不舍。
闻人赫抓住姬氏的胳膊道:“别管了,”闻人赫一面带着姬氏往外头步去,一面道,“不久之后整个波斯就都是轩辕的囊中之物了,你还管这儿做什么?”
姬氏讶异的看着闻人赫道:“你说什么?”
闻人赫道:“我们去靖州!”
“什么?”
姬氏以为她听错了:“靖州?”
闻人赫却笃定:“是!”
姬氏生怕道:“你这是自投罗网!”
闻人赫轻笑道:“放心,届时没人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姬氏疑惑问:“为什么?”
闻人赫轻笑了笑:“一来,你的一双儿女还在轩辕,”说着,他看了看姬氏,“听说晋楚谢而今也在靖州,二来,我手上十万兵马也不是吃素的,无论是北堂熠煜还是轩辕泽粼都不可能不心动,这十万兵马一撤,波斯便是轩辕的囊中之物,三来,”闻人赫不免笑看一眼手上的木盒,“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我送上的一份大礼。”
姬氏听言,目光也忍不住投向了木盒,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但当她目光刚触及木盒便就弹开,姬氏心中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晌午时分,一抹明亮的日光通过文德殿外的黄色琉璃照壁反射在殿内一尊并未插花的胭脂水釉龙纹插瓶上头,瓷釉面晶色的光华如流水一般淌过北堂熠煜莹亮好看的眸中,北堂熠煜一时正静立在阶下,方才在朝上听了轩辕泽粼的决定,此刻北堂熠煜不免抬眸紧紧望住轩辕泽粼道:“皇上可想好了?闻人赫终究不是……”但北堂熠煜还未说完,轩辕泽粼就已经打断道:“闻人赫终究不是可信之人,这一点,朕心里其实很清楚。”
北堂熠煜蹙眉问:“那皇上何以还要接受他的归降?”
轩辕泽粼笑了笑:“你就是因为这个特意来找朕的?”
北堂熠煜轻“嗯”一声。
因为北堂熠煜不解。
他不解为什么方才在早朝上轩辕泽粼坦然接受了闻人赫的投诚示好?
还是那般笑语盈盈模样。
好像得了贤才。
北堂熠煜始终想不明白,毕竟闻人赫亲手斩杀了轩辕季风,还把轩辕季风的头颅放在木盒子里头当着朝上众臣呈到了轩辕泽粼的面前,生生把轩辕泽粼骇了一跳。
就算轩辕季风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到底轮不着闻人赫来动手。
这是为大不敬!
若说轩辕泽粼方才在朝上亲眼看着木盒子里头装着的轩辕季风头颅,心中一点都不会觉得恨,北堂熠煜是绝对不信的,因为方才就连他都险些没有忍住,真想上前直接手起刀落杀了闻人赫。
眼前轩辕泽粼却笑道:“若非朕同意,你们又怎能这么快回到京都?”
北堂熠煜看着轩辕泽粼摇了摇头:“皇上知道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臣。”
全因着十日前闻人赫带着姬氏去到靖州军营投诚欲归降轩辕,彼时闻人赫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盒子,北堂熠煜好奇问过,但闻人赫却只说他怀里木盒子里头装的是他送给轩辕泽粼的一份厚礼,只能由轩辕泽粼亲自打开才好,北堂熠煜和晋楚上听言也就只得罢了,但心里终究还是难免好奇不已,可无论是北堂熠煜还是晋楚上却也都没有想到里头装着的居然会是轩辕季风的头颅,片刻,北堂熠煜和晋楚上终于将目光从木盒子上头缓缓移开,而后闻人赫就忙向北堂熠煜和晋楚上双手呈上了波斯十万大军的调令。
北堂熠煜和晋楚上见了心中都是一骇,不免深吸一口气,互视了一眼,因为两人都清楚,若是果真能将波斯这十万大军收归轩辕麾下,那么波斯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战而败。
北堂熠煜和晋楚上一时面对眼前的诱惑如何不心动,于是两人立马就决定了,随即遣了人送去了一道加急信简至京都,里头内容便是基于此事询问轩辕泽粼可否,北堂熠煜和晋楚上都抵抗不了这份诱惑,轩辕泽粼又怎能免俗,因而不日轩辕泽粼就回了信简过来靖州,上头只道了一字:可。
于是,就在翌日北堂熠煜和晋楚上便在营里点兵欲撤退出靖州,隔日一行人就启程赶回京都,后来波斯和轩辕这一场本是一触即发的战争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弭于无形,最终以闻人赫领着波斯十万大军归降投诚于轩辕为结束。
多么令人唏嘘!
在回来的路上其实北堂熠煜一直都想问闻人赫关于轩辕季风的生死,但终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晋楚染也一直都很想问姬氏关于晋楚穆的生死,但却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却也一样不知究竟该如何开口。北堂熠煜和晋楚染的心里始终都怀着各自的疑问,始终无解,两人都隐隐感觉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诡异而又奇怪,就好像整个九连环里头少了很重要的一环。而这缺失的一环恰恰正是无论北堂熠煜抑或晋楚染都难以触及到的。
北堂熠煜和晋楚染不是没有想过求助于长天,但打从闻人赫来到靖州之后,长天嘴上就总是喜欢挂着什么就连他都好像已经全然不认识闻人赫了,现在的闻人赫和以前的闻人赫完全是两个人之类的话。弄得北堂熠煜和晋楚染也不好开口。仿佛开口也是无用。长天倒也不知闻人赫是真的改变了,还是他之前全然只是在伪装而已,长天现在每每看着闻人赫战栗的面庞心中都不免倒抽一口凉气,并不敢上前去搭讪。其实何止只是长天不认识闻人赫了,晋楚染也同样觉得好像不认识姬氏了。
好些日子,闻人赫都一直在跟姬氏待在一起,两人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或者是说不知他们在密谋着些什么,许多次晋楚染想找姬氏说话都几乎钻不进空子去,而姬氏眸光每每对上晋楚染欲要接近的视线却也都装作看不见,原本晋楚染是想找晋楚上一道想想办法的,看看如何能支走闻人赫,但后来她又转念一想,觉得还是算了,想来就算她支走了闻人赫,跟姬氏说上了话,恐怕姬氏也不会将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一想到这里,晋楚染就忍不住吁出一口气来,而更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不管何时何地,也不管发生什么,闻人赫始终都死死守着他怀里的木盒子,直到一行人马都已经回到了京都城内,北堂熠煜和晋楚上都还没有搞清楚闻人赫怀里木盒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贵重到能让闻人赫一路上守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闻人赫高度的精神紧张,完全没有一刻的放松。
但就在方才朝上北堂熠煜和晋楚上终于弄清楚了,彻底弄清楚了。
也明白了。
北堂熠煜不免哂笑。
片刻后,轩辕泽粼却又笑了笑道:“若非朕同意,轩辕和波斯之间又怎能免去一场流血战争?波斯虽常年偏居一隅,被轩辕死死踩在脚下,但能顺手收入囊中的东西朕何苦要拒绝?”
北堂熠煜紧紧看着轩辕泽粼:“皇上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说着,轩辕泽粼的嘴角就又轻轻掠过一抹浅笑:“朕若不大方接受,恐天下之人会道朕无容人之心。”随后轩辕泽粼不免又轻叹了叹道:“更重要的是,朕如今若是不接受闻人赫的归降,日后又怎可将他控制于寸尺之内?再斩草除根?”轩辕泽粼说时,更是特意加重了后头“斩草除根”四个字:“你说,这么多好处朕怎么可能不接受呢?”
北堂熠煜听言,轻笑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轩辕泽粼无奈笑了笑:“现在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你安国侯爷是皇帝?”
北堂熠煜忙敛色低眸道:“臣不敢。”
轩辕泽粼看着北堂熠煜严肃模样不免笑了笑道:“朕跟你开玩笑的!”轩辕泽粼随后顿了一下,就笑哼一声道:“朕的身边到底有多少眼线自朕登基后至今到底也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有些事情朕心里有数,暂时按兵不动,不过是在静待时机罢了。”说着,轩辕泽粼双眸就视住了北堂熠煜,一时见北堂熠煜面色犹豫,不免生问:“怎么?”
北堂熠煜不答,只是摇一摇头。
“因为晋楚染?”
“与小染无关。”
轩辕泽粼目光始终在北堂熠煜面上逡巡:“那你是为何在担虑?”
北堂熠煜不禁蹙一蹙眉头道:“大局。”北堂熠煜回视轩辕泽粼一眼:“闻人赫这个人行事卑鄙狡诈,臣担心皇上引狼入室,最后反而将局势弄得不好控制。”
轩辕泽粼问:“怎么说?”
北堂熠煜低眸道:“闻人赫之所以带着手上的波斯十万兵马以及调令前来轩辕归降皇上想来也是因为晋楚恪的缘故。闻人赫这次明显就是冲着皇上,冲着轩辕来的。”说着,北堂熠煜又轻吁出一口气道:“闻人赫之前能动手杀了轩辕季风,日后,他就一定也会对皇上动手不留情面。”说完,北堂熠煜就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臣是担心皇上一时疏忽却会让他钻了空子。”
轩辕泽粼却淡淡道:“朕知道。”说着,轩辕泽粼就忍不住将眉心一拧道:“说起来,轩辕季风虽是可恨,但他闻人赫却是什么东西,了结轩辕季风,他也配!”轩辕泽粼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口气,朕终究会跟闻人赫算个清楚的!朕不会让他一而再的!”
北堂熠煜轻点了点头,随后再又想了想,才缓缓道:“臣以为闻人赫在归降轩辕后,必定就会与晋楚恪里应外合起来。”
轩辕泽粼听言不乏冷笑了两声道:“但朕何时说过要让闻人赫留在京都了?”
北堂熠煜举眸看住轩辕泽粼心中已然会意。
想来轩辕泽粼应该是早有打算。
既然无法聚而歼之,那么便各个击破。
北堂熠煜又想,反正现在无论是闻人赫还是晋楚恪,但凡有一举一动都会在轩辕泽粼的眼皮子底下展露无遗。
轩辕泽粼始终能掌握住先机。
先发制人。
因而闻人赫和晋楚恪只有被动。
而后静了半晌,既然话都已经说得明白,北堂熠煜也就离开了文德殿,很快晚霞就消退在了远方的天际,原本文德殿外耀目的太阳也渐渐褪去了原本明亮的光辉,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银白悄然洒在灰色砖地上,打眼看去好似静水一般。
轩辕泽粼在文德殿内静候了半晌,闻人赫才终于缓缓步入了殿中,脚步不紧不慢,神色亦是悠然。闻人赫根本从来不把轩辕泽粼放在眼中,他觉得轩辕季风比起轩辕泽粼更有气魄,但就连轩辕季风最后都死在了他的手上,现在面对这个懦弱的轩辕泽粼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