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南疆却冷的骇人。
苏长雪贯来睡眠浅,想起今日是继任仪式,更觉心中烦闷,落下榻,推门看着渐隐的星光,不由叹了口气。
按照南疆惯例,除却王尊,在圣女继位的前一夜,所有南疆的子民都需要守夜,为的就是这仪式顺利进行。
点燃殿门前灯火的婢子见了苏长雪,不免有些惊诧,恭恭敬敬福身行礼,目光却自始自终未从她身上挪开过。
秋水便移不开眼,这位即将继任圣女之位的公主,当真是好看。
“为何不睡?”
“这是南疆历来的规矩,为了保证今日仪式的顺利进行,公主,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婢子眸子里满是疼惜,虽说苏长雪已近三十,却仍与少女一般容颜不老,却透着说不出的老练与久经人世的沧桑。
这般年纪的女子,在中原,怕是正值已婚年纪,坐享天伦之乐,可她,却要背负整个南疆,成为一众圣女。
苏长雪垂了眼睫,不再询问,恍恍惚惚间,一阵极为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四下灯火忽闪,风扬起了她的衣袂,令她瞬间清醒。
“花无悔?”
一个人影闪过正殿,苏长雪寻了过去,发觉月下站着一个极为挑眼的男子,眉眼极为魅惑,身姿纤长挺拔,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在月色映照下愈发美如珠玉。
“你也睡不着?”
“问同样的问题,想必也不需要我回答。”
花无悔勾了勾唇角,扬起手,任由月色倾淌于他掌心随后隐于渐亮的天空,颔首道:“待天明,你便要继任,历代圣女的记忆都会在歃血以后汇入你的意识中,可曾想好?”
“我别无选择。”
清晨,苏长雪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七七八八个婢子为自己梳妆,暗红色的凤凰长袍拖曳至地,凤冠霞帔,眉眼温平,却透着一股生冷的寒意。
这样的颜色,真是嘲讽。
“迎圣女,缔结歃血阵。”
殿外是主母嘶哑的声音,伴随着一众人的匍匐朝拜,祭台之上,驻派各区的巫女齐集,双手抱胸,口中呢喃着咒语,捻了自己手指的一丝血魂,注入歃血阵中。
她忽而想起昔日她踏上瑶月宫的主宫之位,众弟子朝拜,竟如同今日一般令人恍神。
她缓缓踏上祭台的阶梯,眉间那朵鸢尾花愈发妖治,极好看的眉眼低垂,让人看不出一丝悲喜。
花无悔立于匍匐的众人中,看着苏长雪一步一步走的极为艰难,眸子里不由地有些悲凉,又是一个悲情的女子。
苏长雪扬起衣袖,进入歃血阵,取下婢子递来的匕首割破自己手指的血,滴入这魂灵阵中,霎时,血气弥散,整个盟阵充斥着血腥的寒意,巫女张开双手,集阵的巫灵均汇入到她体内。
“起。”
众人起身,静待南疆王的到来。
“迎南疆王。”
林俊同样身着一身俊龙红袍,脸上浮起了极浅淡的笑容,极为温柔的眉眼与苏长雪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步流星迈上阶梯,坐上了王座。
“再拜。”
如此繁琐的儒规,让苏长雪不禁眉头微皱,目光落于林俊身上,他微微摇头,示意她将仪式完成,苏长雪这才舒了口气,看着一众人接着朝拜。
“起,圣女赐言。”
苏长雪迈了一步,看着祭台下密布的族民,不由心头一震,“我曾经以为我跨越了生死,但当我踏上南疆,我才知,历代每一位圣女都曾跨越过生死。”
钟衫揽着少女舒儿看向苏长雪,眸光深邃而认真,苏长雪叹了口气,又道:“我继任南疆圣女,肩负的是南疆的职责,也有义务保护我的族民。”
“娘,圣女身负魔性,终有一日她会丧失她的本性,为何主母还要让她继任圣女一位。”
舒儿不解低声问道,钟衫听后,温柔一笑,抚着她的头,道:“那是因为她本就是南疆的命脉,她生,南疆生,她死,南疆亦会凋亡。”
“圣女,且随我去寻主室,那里是历代圣女都要明晓的案宗。”
林俊点点头,苏长雪下了祭台随主母老巫前往主室,主室直通南疆主殿,却也是异常寒冷,她踏入室内,唯见一明珠熠熠生辉,照耀着整个主室。
“你阿娘曾乃是南疆的长公主,却不曾成为这南疆的圣女,你可知为何?”
“我阿娘不是南疆的圣女?”
主母看向苏长雪,眼前的她身材修长且纤细,虽着妖异繁琐的装饰,一双眸子却灵动波转,极为迷人,像极了年轻时的钟凌雪。
“你身负魔性,却仍有南疆血脉,你与你阿娘十分相似,但她当日却拒绝成为圣女。”
“是因为中原王的一纸婚约。”
“正是。”
主母惊讶于苏长雪的博识,未再多解释什么,从一侧书架上取下一摞厚厚的卷宗,随后这卷宗上的文字随着她的翻阅一一映入她的神识中,让她恍然有了大致了解。
“南疆的兴起由来以及历代君王圣女的职责都记载在这卷宗之中,圣女若是有意,大可以进入神识查探这些文字。”
“辛苦主母了。”苏长雪道。
“圣女切记,任何外人不得再进入南疆,这里有着太多中原人士觊觎的东西,包括圣女,都不得踏足那些禁地。”
“禁地有什么?”
“守护整片南疆沃土的神龙之魂。”
“如同守护孽海花一般的神灵?”
“正是。”
苏长雪了然于胸,道:“我明白了。”
“歃血阵已缔结,倘若圣女动了情,这盟誓便会发作,生不如死的滋味如同剜心,圣女切记。”
主母老巫是南疆资历最老的长老,守护着历代的君王与圣女,生命永垂不朽,却也是尝遍万千苦楚,因而颇负声望。
“怎么,从主室出来便怏怏不乐,莫不是主母惹恼了你?”
林俊还未迈进偏殿,便瞧见苏长雪对着窗外的一树花伤神,面上平静无波,开口问道。
“林俊,你后悔过吗?”
“阿姐,这件事你问过我不下五遍,我也已回应过你。”
“是吗……”
“其实你不该来此,你与九神君终归要相见的。”
苏长雪不语,捏了一朵极为艳丽的长鸳放于掌心,拂去上面的水露,泱泱道:“我与他都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感情,分开,或许是彼此认清自己的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