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韵没有应声,只看着何玉莲,何玉莲看了看韶韵,确定她不会出声的时候,有些为难的样子……
“吱呀”门开了,开门的男子是吕一,他一见到门外的人就认出来了,挑眉之间有几分惊讶,似没想到门外的人会是两个漂亮姑娘,还是曾经偶遇过的那两个,嘴角勾起热情的笑来,“竟是你们啊!”
对比他一眼认出两人的情形,韶韵觉得自己竟没记住这位吕一的长相,第一眼还觉得有些生,实在是不应该,低了低头,好像害羞的样子。
何玉莲却比韶韵大方些,张口道:“吕一,我们是有事来找石清哥哥的!”
虽石清的确是比韶韵和何玉莲都大些,但上次相见的时候,何玉莲也没叫过他哥哥,这一次竟是一下子改了口……
吕一不知道何玉莲是顺着韶韵的叫法叫的,听得着叫法透着亲近,情绪有瞬间的低落,但还不等他人察觉,又是笑容满面,“这样啊……进来吧!石清正在书房看书,可要我去叫他出来?”
进了小院,韶韵才明白吕一为何这样说,不大的院子总共也就四间房,若以一人一个房间来算,第四间便是书房了,还是共用的书房。以书生温书的勤勉来看,没道理石清温书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玩儿,所以,他们应该都在书房,若再把她们两个不请自来的女子迎入书房之中,一来是有人在旁不便说话,二来是男女共处一室行为不妥。
迅速想明白这一点,韶韵也知道那等在房间中避了别人的耳目的求人计划估计是行不通了,不过,那也只是她预想的计划,并没有跟何玉莲说什么,她应该还是会求恳石清的,只不知道她要怎样开口,但。无论她怎样开口,自己一定要在她求人之前先躲开。
她可以利用自己的名义,但自己一定要“不知情”,才足够无辜。
主意想定,等到石清一出来,韶韵便对面色讶异的石清道:“石清哥哥,姐姐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什么事啊?”还是不熟悉的人,有什么事能够需要自己帮忙?
时间对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石清现在比之当年更为沉稳,也更明白没有那等无缘无故的好。当年那些与自己交好的富家子弟。如今有几个还在身边?并未过河拆桥。已经是他们的仁至义尽了。
人与人之间,不是利益当先,却是没有利益不成的。
短短几秒之中,把自己的价值盘算了一遍。发现未必有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放心了一些的石清面容更加镇定,有种处变不惊的风范。
“这却是姐姐的事情,还是让姐姐跟你说吧!”韶韵推了何玉莲一把,道,“你们这院子竟然还有个小花园,我却是没见过,我去那边儿看看!”
被称作小花园的地方也就是个不曾围起来的花坛罢了,韶韵脚步轻地走到花丛中。盛放的花朵虽不是什么名花异种,但那芳香却是不减的,白色翅膀的蝴蝶翩然在其上飞舞,大约是不虞有人捕捉的缘故,见到人来也只略让了让。并不远飞。
还有蜜蜂,让人有些畏惧它们的毒针,但它们也不是对谁都会释放恶意的,见到来人并不曾有伤害它们,又或者摘取花朵的举动,嗡嗡来往,也都有了些避让,并不侵扰。
这样和谐的自然环境,在现代,还真是很少看到呐!
失去了蝴蝶的花朵好像失掉了几分鲜活,失去了蜜蜂的花朵,好像失去了几分芳香,死气沉沉,浸染着灰尘,被黑色的小虫子爬在花瓣上,好像添了失意的黑痣,那藏在花蕊中的虫子如同深藏的污垢,无法去除,平添愁苦。
一念及此,突添伤感,回视眼前,更有几分怅然,前生如梦,今生当重。
余光瞥见何玉莲目露哀求看着石清,红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眼中也蒙了一层水光的感觉,石清的眼神为之触动,似乎有些软化,却还有几分犹豫不定,过了一会儿再看,何玉莲已经是面露欣喜,娇艳的红色染上脸庞,而石清则似惊艳到了一样,有那么一瞬愣怔。
捕捉到那丝愣怔,韶韵会意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何玉莲这样的美人,纵然是存了攀附富贵的心,也让人讨厌不起来,何况石清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这是受了后娘迫害心怀不安的美丽少女。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英雄美人,不是因为英雄处处可寻,而是因为很多男人都梦想着要当英雄,自作主张认为能和他们相伴的也必然是美人,这才造就了不少英雄美人的搭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经意有了些变化,韶韵最不耐天晴,顶着阳光站了一会儿,瞧见事情应该妥了,便走了过去,打断了契合的气氛。
“姐姐可说完事情了,说完咱们就赶紧走吧,这样贸然而来,到底是有些不妥当的,还望石清哥哥原谅!”韶韵说着向石清道了歉,不管怎么说,把祸水东引的,始终是自己。
石清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这算什么事情,不过是打听一下罢了,只……得了消息,应该怎么告诉你呢?”
那个“你”必然是指何玉莲的,因为石清的目光看着的便是何玉莲,不似第一次相见时候有礼貌的回避视线,这直白的视线让何玉莲红着脸低了头,声音娇柔地说:“石清哥哥若不讳言,便在三日后往镜心书斋一访,那开书斋的是我大伯,我经常往他那里去。”
“镜心书斋,三日后,我记住了。”石清重复了一遍,郑重说。
“如此,玉莲敬候佳音。”何玉莲学来的大家闺秀做派也并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至少她此时做来,在韶韵的眼中,已经是颇为优雅的了。
抬眼回眸之间送出的含义只有当事人才能够知晓一二,韶韵并没留心两人的眼神,催促道:“既说好了,咱们就走吧!那户人家就在隔壁,若是让他看到了姐姐的身影。只怕是不好呐!”
何玉莲闻言一惊,清醒了一些,道:“玉莲终身便全靠石清哥哥了!”
暧昧的话说完,何玉莲匆匆告别,石清言道:“玉莲放心,清必不负所托。”
亲自把两人送出了门,石清再回转书房的时候,脑中却多了一个娇柔坚强的身影……
安全回到家中,看着天香还没回来,韶韵松了一口气。
阿玉也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说:“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姑娘可把事情交代过去了?”
自来主仆多是一体。若有事情跑不了上头的也跑不了下头的,更多的时候是上头的跑了,下头的遭殃,阿玉对这件事关心多一些。韶韵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她在定了主意之后,也需要阿玉来打掩护,便把事情的原委给阿玉简单说了一下。
因韶韵的打算并没有过多牵扯自己进去,阿玉听了虽有些不喜,还是表示了愿意帮忙。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韶韵宁可信任阿玉都不会信任天香,所以天香要被瞒住是当然的。
对于这份信任,阿玉在受宠若惊之余也仔细思考过了。她知道的这些于韶韵而言也是无害的,就算是她对谁说了,有损的也只是何玉莲的名声利益,而韶韵,在这件事上扮演的却是有情有义的朋友。尽管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会被人诟病,但有个一两年也会消了那不良的影响,甚至还会有人从其中看出她的美好品质。
而作为丫鬟的自己,则是翻身无望,泄露主家秘密的丫鬟,到哪里都是要被“另眼看待”的。
想通了这些,再去看韶韵,才发觉这姑娘并不是全无心机的,而是这份心机多用于自保,平时不显罢了。
“放心吧,已经交代过去了,这件事以后再没有我的事了。”韶韵冷静道,“何玉莲这人偶尔冲动,她最初找我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未必没有犹豫过,只想到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又有把柄在她手上,这才放心说了,而之后再有什么,在已经有人代劳的情况下,必然是不想要我再参与的。”
异性相吸是天理。不是说同性之间不可能有深厚的友谊,而是人天然地更追求异性的认同。何玉莲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邻里家的女孩儿为什么不跟她交好,是因为她长得比她们美么?美丽这种事情并不是固定形态的,韶韵所见也有容色比何玉莲出众,气质温婉远胜她的,但其为何不似何玉莲这般被排斥?
最初信了何玉莲的那套说辞,以为那些人都嫉妒她,这才有了不合。后来再看她的做派,不是说这人的做派不正经,而是一旦有男子出现,尤其是优秀的男子出现,她的表现欲会更强,从而遮掩身边人的光芒。
太阳的光芒耀眼,月亮的光辉清冷,这两种光不能说这一种不及那一种,它们都是美的,但当太阳出现的时候,月亮必然被反衬得黯淡无光,体现不出自己的美来。
何玉莲的张扬表现就如同太阳的光芒,那些不甘心当月亮甚至当星星的,哪个会同她要好,让自己永远在她的阴影之中,不得彰显动人姿态?
韶韵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若是遇到了,怕是也巴不得跟何玉莲离得远远的,不要让自己喜欢的那个看着她才好。
“把柄?什么把柄?”阿玉问完才觉不妥,匆忙掩口,“姑娘,我不是,我是……我是关心姑娘,若是有什么要紧的,阿玉……”
“噗,你紧张什么?”韶韵笑起来,看到那好似忠心一片却又怕忠心被误解的阿玉,忽然觉得挺神奇的,她以前倒是听说过不少忠仆的故事,虽以她现代人的观念来看,那样的人未免奴性太强,虽有身契的缘故,却也有些她们自己甘愿不求自由的意思,但此刻有人这么对自己,心中顿时一暖,平添一种被关心的喜悦。
“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不过是这些书罢了。”韶韵翻出抄写的范文扔给阿玉,“这样的话本,你以前肯定没看过吧!”
阿玉说她识字不多,以前又是穷苦出身,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会去看书?那些话本多是为有钱的小姐公子准备的消遣之物,所谓禁书,从来都是越禁越有人看的,就像那被评为不好的电影电视,总有一些人愿意去因为那样的恶名看一看是否名副其实。
手上的书打开,这时候的话本可没有简介那一说,想要知晓大概故事,便要先看上十来个章节,大约以前看过的太多了,在看这些话本的时候,韶韵都觉得俗套,有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随便翻两眼就能够猜到大致的情节。
“啊,姑娘,这个怎么能……”看到了不该看的情节,阿玉脸红耳热地匆忙合拢了书本,虽是合拢了,但手指卡在书页中,分明是有些不舍的意思。
“姑娘这段时间都在抄这本书吗?”得到韶韵的点头肯定,阿玉正色道,“姑娘怎么能够抄这样的书呢?”
“比起那些难抄写容易有谬误的经典,这样的书更好抄,不费脑子也不费笔墨,不是吗?”韶韵理所当然地反问。
阿玉无言可答,这样的理由……
看到阿玉苦恼的表情,韶韵又乐了,掩着口笑起来,眼睛弯弯若月牙,“好了,别这么想不开了,这有什么的,只要抄完了还回去,除了真切到手的钱,其他的,我不承认,别人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可是姑娘的字……”白纸黑字,抵赖是赖不掉的,万一真的有那恶心人的来个笔迹对照,岂不是……
韶韵来到书桌前,拿起笔来随意在纸上写起了字,“你是说这个字,还是这个字呢?”
完全不同的两种字体呈现在眼前,一种是抄书用的,韶韵定义为“印刷体”的比较刻板清晰的类楷体字,一种是带有个人风格的隽秀字迹,韶韵平时练字写字都是这种字体,若有例外也会把另一种字体写下来的随笔化到水中,溶了去,从未留下过痕迹。
两种字体乍看差别不大的样子,但是细看去,任谁都不能说那是一样的。
“姑娘,你……”阿玉震惊非常,不是说不能有人练两种字体,那些书法大家,或者妄图成为书法大家的,练习并精通两种字体以上的多了去了,但是能够从最初便想到要辟谣,要澄清,从而为自己埋下伏笔,这样的心思,可当得缜密了。
顿时,阿玉对韶韵的观感再次拔高了一层,心里更添上谨慎,那样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让她知道,不然……
略过那不好的预感,阿玉敏锐的心思也体味到了另一层意思,以韶韵的身份地位,她没必要这样处处防范,何以她竟能做到这般?她那不安的心思又是因什么而起的呢?
把写着“印刷体”的那张纸浸到水盆中,看着上面的墨迹渐渐溶化,模糊不堪的纸张禁不住水的浸润,最终也有些溶烂的感觉……
“阿玉,这可是个秘密哦!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
“姑娘放心,我不会说的。”心中一凛,阿玉忙保证忠心。
韶韵一笑,指了指水盆,“把这个收拾了吧,咱家的排水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