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一听到那声音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猛地转过身去,像个要下场搏斗的公鸡似的盯着身后那人,叫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听壁脚,你要不要脸?”
“谁让你在背后说人是非?”
“你自己做的缺德事还不让别人说?少扯那没用的,我问你,她是谁?”
柳旭侧开半个身子,将身后的丁毓瑶露了出来,丁毓瑶这才看清那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样的风采,不由得又呆住了。
眼前的男人比身旁的柳旭高一头,青玉束发,剑眉星目,英气俊朗,姿仪不俗,身穿青色锦袍,长身玉立,清雅脱俗。
丁毓瑶只看了一眼就不肯移目了,她已经猜到他是谁,可哪里想到竟会有如此风姿?这世间的男儿纵是都聚集在一处,也要被眼前的人比下去了,不是说他是个商人吗?这哪里像个商人?
丁毓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随即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禁红了脸颊,原来上天对我不薄,果然有些机缘是要花时间等待的。
杨珞看了眼柳旭身旁楚楚动人,含羞带怯的女孩,温声说道:“这是我表妹,丁家的九小姐,去京城探亲路过金陵,在此停留几日。”
随后又对丁毓瑶说道:“这是我的学生柳旭,也是来金陵游玩的,只因太过顽皮,怕她在外面闯祸,近日将她拘在府中,她心里正怨着我呢,你若是听她说些浑话也不用理她,若是受了欺负,只管来告诉我就是了。”
表妹?柳旭闻言扭头又将丁毓瑶仔细打量了一番,脸色不由一变,腹诽道:“你一个人欺负我就算了,还找来个帮手,这日子没法过了。”
随后,也不再看丁毓瑶,对杨珞问道:“我不管是你们家什么亲戚,书院快开课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
杨珞闻言轻咳一声,淡淡说道:“我已经给山长去了信,给你请了两个月的假,这段时间你就待在青园,由我来亲自教导。”
柳旭仿佛听到噩耗一般,瞪园了眼睛瞧着杨珞叫道:“为什么?你凭什么把我扣在这?你又不是我爹,干吗老管我的闲事?”
杨珞倒是不急不躁,依旧用着平缓的语调说道:“我这还有封给冯家大少奶奶的信没发出去,要不要我派个人去冯家走一趟,顺便把大少奶奶接过来住段时间?”
柳旭说不出话了,自从被他抓到这根软肋,柳旭就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再没有翻身过,她抿着唇瞪着杨珞,气得脸色发青,看她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冲上来掐死他,可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旭一走,丁毓瑶强忍心中激动的情绪,上前两步对着杨珞行礼问安。杨珞冲她微微颔首,依旧温声说道:“我平日事多繁杂,不一定时时都在府里,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陈管家讲,他会给你办好。你我两家是姻亲,就把这当做自己家,别太拘束。”
丁毓瑶颔首应是,和杨珞又寒暄了两句,也回了房间。
到了自己的地方,丁毓瑶深吐一口气,卸下了大家闺秀沉稳端正的伪装,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幕,忍不住又心神荡漾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让我在同一天遇到两个如此不俗的男子?一个开朗活泼,热情如火;一个低调平和,沉静如水,便是不说不动,只要往那街上一站都要引得他人为之倾倒,如今他二人都围在我身边,对我寒虚问暖,可惜平日里聚在一起的姐妹不在身边,不然定要叫她们羡慕得目瞪口呆。
九小姐一想到刚才与他二人相处时的情景脸上止不住地红晕叠加,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雾霾也随之消散而去,心里暗道:“果然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丁毓瑶。”可转瞬又眉头微蹙,凝神思索起来,杨珞的相貌和家世绝对是万里挑一,无人可比,可年纪却又大了几岁,而且他又是个生意人,这诗词歌赋怕是一窍不通,日后若是生活在一起,两人对面无言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那个叫柳旭的却是与他不同,性格这般洒脱,与我又是差不多的年纪,将来遇事定然能说到一起去,他刚才说要回书院读书,那就是要走仕途了,世人眼中终究做官要体面些,我家又是官宦人家,姑爷若是身上有功名终究是般配些,只是不知道他家世如何?瞧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寒门出身,想必家里也是有些资产,也不知他家中有没有给他定亲?若是没有……
丁毓瑶在这里一时喜一时忧,脸上的表情丰富,旁人不知缘由,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春燕却是个心思敏捷的,眼见主子心神不宁,立刻上前问道:“小姐,奴婢刚才给您做了桂花赤豆汤,要不要端过来?”
九小姐正是心绪不宁的时候,哪里还吃得下东西,随手挥了挥没去理会,小丫鬟又接着说道:“小姐,刚才奴婢听柳公子口音似乎是杭州那边的,也许咱家的吃食对他的口味,要不要奴婢给柳公子送一碗过去?”
九小姐眉毛一挑,随即露出笑颜,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春燕立刻笑着应是,去厨房提了食盒径直出了院门。
柳旭住的东跨院就在杨珞住的主院旁边,可是离着丁毓瑶的翠屏阁却有一段距离,小丫鬟春燕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柳旭坐在房内书案后沉着脸,面前的宣纸上被她画满了写着石先生的小王八。
她这次真的是被杨珞气着了,原本以为熬过这几天就可以离开他的魔掌了,只要她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有的是手段去报复他,给自己讨回公道,结果杨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直接把她心里燃烧着的复仇的小火苗浇灭了。一想到还要在这里待上两个月,柳旭仿佛像戴了紧箍咒一样,头疼得厉害,不过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半丝气馁,一边画着小王八,一边咬牙说道:“才两个月而已,我会让你后悔多留我这两个月的。”
“柳公子。”春燕站在门口叫了一声,笑语嫣然地进了柳旭房间,款款施了一礼,柔声说道:“柳公子,我们小姐让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说完将食盒打开,端出两三样用细白瓷小碟盛放的点心递到她面前,接着说道:“听您的口音像是杭州人士,恰好我们小姐的外祖家也在杭州,我们小姐说他乡遇故知,这就是缘分,如今公子独身在外难免会思念家中至亲,所以做了些杭州小吃让公子解解乡愁。”
柳旭正一门心思的生气,突然有人拜访,情绪一时还未扭转过来,可也不会把自己的火气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值得淡淡说道:“有劳姑娘了,也替我多谢你家小姐。”
按说东西送到了,送东西的人就该行礼告退,可这小丫鬟却是半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转而打量起柳旭的住处来,一边打量一边问道:“柳公子,奴婢刚才听说您是出来求学的,不知是哪家书院,授业恩师又是哪一位?”
柳旭对那些尊卑规矩本就没多在乎,听得小丫鬟问她,便随口回道:“双鹤书院。”
“双鹤书院?那可是江南有名的书院,书院里的授课先生都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我们家三太太的外甥就在双鹤书院就读,三太太逢人便说她家外甥得到名师指点,将来科举必能高中,柳公子您的学问应该也很好吧?”
“就那么回事吧。”
“柳公子您可真谦虚。”
柳旭哼哼两声没说话,小丫鬟又接着说道:“柳公子您家住在杭州什么地方?您千里迢迢到外地求学,家中父母可有人照料?”
“我父母早逝,只有个姐姐也已经嫁了,现在满府上下就我一个,也没什么好挂念的。”
“这样啊,那柳公子您今年贵庚啊?出来求学有几年了?”
“快十六了,去年才到的书院。”
“您家里人丁单薄按理说应该早日成家立业,您现在学业这么忙,可有人替您操心这终身大事?”
柳旭本来心不在焉,小丫鬟问什么她随口就答什么,可一听到她问起自己的亲事,突然一个激灵缓过神来。若柳旭是寻常男子,听见别人问出这话或直接回答,或婉转回避,心里总不会多想,可偏偏柳旭是个女人,女人就有女人的敏感和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丫头绝不是没话找话与自己闲聊,倒像是替自己的主子来摸底细的,可是她们打听这些做什么?难道还想给她说亲不成?
柳旭一边想着一边端起桌上的桂花赤豆汤,轻轻舀动着问道:“你们家小姐怎么独自去京城探亲,身边也没个长辈带着,万一路上遇上点凶险可怎么好?”
小丫鬟很是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们带了二三十个护卫,个个都是武艺高强,这点路程还出不了事。”
从杭州到京城这距离很短吗?
“丁小姐是家中长姐吧?幺女难免会娇惯些,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一般的女孩子可受不了。”
“柳公子这话可就错了,我们小姐可是府里最小的姑娘,在府上也是最受宠的,我们太太平日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这次还是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虽然路上辛苦些,可是小姐想着要见的人,心里也不觉得苦了。”
要见的人?谁啊?
“刚过了年就去探亲,是位远亲吧?”柳旭依旧不动声色地打探着。
“可不是嘛,不过马上就该成一家人了。”小丫鬟好像还没发觉,答得很顺溜。
“那你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这就不好说了,要看我们小姐的意思,毕竟是头一次来金陵,肯定要多住些日子。那柳公子呢?你要住到什么时候?这年都已经过完了,你不回书院读书吗?”
“你们家表少爷不是说了,给我请了两个月假,要亲自教导我读书,至少这两个月我要待在这了。”柳旭说到这不由得叹了口气。
“七老爷的学问这么好吗?可以让公子不用去双鹤书院读书?”
“他本就在双鹤书院做先生,学问肯定是有的,就是人太讨厌。”
柳旭说完脸上又显出恼怒之色,可那小丫鬟却是惊呼起来:“真的吗?我们姑爷的学问竟然这么好?那我们小姐可是白担心了。”
姑爷?谁是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