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万般景象皆已遥远，透过时间长河凝视过去，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秦陵有些失望。
他想象中的嬴政不是这个样子的。
若嬴政想要复生，自己一定是他回返路上最大的阻碍，这点他早已心知肚明。
虽然他一直没有和谁说过，但他对和嬴政的正式会面其实抱有很大期待。
毕竟，那可是嬴政啊。
就像正因为他有煊赫威名才使自己苏醒后的力量足够强大那样，秦陵希望他的落幕也足够轰轰烈烈，不至于令人遗憾于他的结尾如此草率。
但是这点希望很可能要落空了，最后还是得由他来结束这场不体面的闹剧。
或许是提前刺激他复生的缘故，即使已经提供了优秀的容器作为载体，嬴政的灵体依旧破碎不堪，只能整合成这样一只面容丑陋的怪物。
秦陵和嬴政，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碰过面。
当始皇帝进入这座寝陵之时，也就意味着，这位建立不世之功的人间君王已经迎来终结。
他在阳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入葬封陵就是他这一生的终止符。
嬴政是历史上的暴君，也是不世出的雄主。他的残暴事迹流传千年，但谁也无法忽略他所创下的亘古未有的功绩。
秦陵还记得那一天沉闷的天气，烈日当空万里无云，风中夹杂着隐约的哭嚎，盛装的人们满脸悲戚。
当时他应当是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但那天的一切都好像近在眼前，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宛若蒸烤般的热浪。
那是他真正开始履行宿命的日子。
而今天，他要将那份背负千年的沉重宿命从自己身上分割出去。
真可惜。
本来准备了很多想和嬴政说的话，看来用不着了呢。
秦陵再次唤出一把剑，横于眼前，以左手指腹轻轻擦拭剑身。
这是他与自身宿命的战争。
为了避免泄露的嬴政气息与其他陪葬品共鸣，从而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动，秦陵已经隔绝了这方天地。
那怪物不太聪明的样子，八只长度超出常理的手臂与半空中漂浮的青铜剑短兵相接，可它的八只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身影，仿佛想要理解他每个动作的含义。
“你的眼睛是很珍贵的事物吗？”秦陵问它。
怪物很迷茫地重复：“眼睛……眼睛……”
“其实这些年我收集了很多宝物，但是这种丑得很有特色的眼睛还真没遇见过，不如送我几个吧。”秦陵一锤剑柄，手上的长剑以迅雷之势刺向怪物。
怪物的一只手想从之前的战局中抽身回防，与之缠斗的那柄剑徒然爆出金光，一改之前势均力敌的状态，电光火石间从十分刁钻的角度斩下。
一声闷响，怪物的手臂应声而断。
秦陵的剑已经扑至眼前，怪物立时双眼充血，浮肿的肉块往内翻动，将八只眼球都隐藏在身体内部。
以往削铁如泥的锋利长剑，在触及到那堆完全称不上人脸的血肉之时，就像与金石相交，发出刺耳的鸣声。
紧随其后的，是秦陵毫不留手的一拳。
怪物没有眼睛的脸深深地凹陷下去，然后飞出十几米远，铺好的地砖都被压成了齑粉。
但这依旧没有使怪物失去战斗力，它顶着脸上的大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想不到你脸皮倒还挺厚……”秦陵诧异道。
怪物的嘴巴一开一合：“脸皮……脸皮……”
如果不是它长得太惊悚，此时的惨相也太过于鲜血淋漓，别说还挺有萌感的。
拿来当解压道具一定很有前途。
秦陵扭了扭拳头，冲了上去。
……
最近气温稍有回暖，阳光明媚，正适合出行。
王政跟着钱瑭夕坐高铁商务座回了杭州，顺便一提，钱瑭夕的车票钱也是王政付的。
王政的外公郑道玄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当他得知自己外孙女终于想开了要回家时，他吃惊得连饭都吃不下。
并不是他不希望外孙女回来，而是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外孙女性格特别倔强，如果没碰个头破血流绝对不会回头。
他都做好了十年攻坚战的准备，势必要让她感受到人间疾苦，然后乖乖地回来接手家族企业，怎么计划才刚开始就结束了？
他沉吟了很久，打电话问自己的秘书：“小吴啊，你说，一个女子在什么时候会突然转了性子？”
小吴在他手底下做事已经七八年了，工作非常细致认真，是他很信任并且大力培养的年轻人。
也是他准备留给外孙女的班底之一。
小吴本来都收拾完自己准备上床睡觉了，被大boss这一通电话打得摸不着头脑，试探性地回答：“受到情伤的时候？”
别是老板古稀之年爆发第二春了吧……
郑道玄心道：“果然！”
“好，没事了，你休息吧。”他沉重地挂断了电话。
想了又想，郑道玄觉得自己还是得主动出击，不能什么都由着小姑娘瞎弄。
小孩子哪懂什么感情呢？
看到一时的甜言蜜语就以为遇见了真爱，什么也顾不上，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
——就像她母亲一样。
“唉……”
空荡的房间里，郑道玄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缓缓从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取出了一副相框，里面装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照片里他还没有满头白发，身边挽着的是温柔美丽的妻子，妻子拉着乍一看和王政有几分相像的女孩，三人一同看着镜头笑得十分开心。
郑道玄右手微微颤抖地抚过相片，抚过那两张永远停留在记忆里的脸。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他彻夜难眠。
但到了第二天，他又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样子，还是那名老当益壮的成功企业家。
他火速订好了一家在外界不算有名气，但内里别有洞天的私房菜馆，准备给外孙女接风洗尘。
这地方绝不是普通阶层消费得起的场所，装潢摆饰一应皆奢华至极。
郑道玄穿上自己最精致的一套衣服，带了一条巨大的24k纯金链，喊上一整个西装革履的保镖队，开着三辆千万级别的豪车过去，大刀金马地坐在饭桌上首，等待着王政。
还有她电话里说的那个“照顾她很多的朋友”。
哼。
他要让这个所谓的“朋友”知难而退，不要妄自肖想生活在世界另一端的白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