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清晨的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李成业正仰面躺在病床上,身体完全使不上劲,有一种脱力感。
我……是瘫痪了吗?
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只动了动手指,连小臂都抬不起来。
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住院要很多钱的吧?
家里那么困难,爸妈还等着我出人头地,我怎么能……
他不敢想象,这一次冲击会给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带来多少额外的负担。一瞬间,许多曾经见过的因病致贫、家人四处借钱负债百万的感人案例都出现在脑海。
如果换做是他,李成业宁愿不要救自己。
不值得。
而且,就以自己父亲那个张口闭口钱钱钱的吝啬本性,比起对自己身体的关心,只会心疼治病又浪费钱了吧?
李成业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这一切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甚至希望,要是自己能真的就那样一直活在梦境里就好了。
突然,房间门被推开,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装睡。
这已经是如条件反射般的本能反应,是他无数次在被窝里偷看小说养成的反侦查技能。
他听到病房门被动作很轻地关上了,接着细微地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是椅子被轻轻拖动发出的声响。
“唉……”长长的叹息声。
李成业听出来了,是自己的母亲。
她就坐在自己身边。
他有些紧张,暗暗咬紧了牙关绷住脸色,仿佛做贼心虚。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装睡,老妈故意关上门装作离开,结果偷偷退回来站在自己身边盯着看。
他能感觉得到她并没有走,而且视线正停留在自己脸上,只是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下就前功尽弃。
然后被敲了一顿。
现在想想未免也太惨了。
但是这一次,老妈没有试探他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她只是坐在一边唉声叹气,似乎想要把这一辈子的苦闷都抒发出来。
“成业啊,你为什么还不醒呢?”她摸了摸李成业的手背。
“医生说,你的身体只是疲劳过度了,只要好好休息就行。可明明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怎么会一直昏迷呢?”说到伤心处,她落下泪来。
李成业连基本都进食都做不到,营养补充只能靠输液。因为长时间不活动,肌肉已经完全松弛,摸上去似乎就是一点点肉吊在骨头下,实在过于瘦弱。
每天,她都要学着护士的专业动作,帮李成业按摩身体。时不时还要注意给他换个边,以免皮肤捂久了生疮。
照顾病人是个细致活,一点都马虎不得。
她已经辞职了,李成业身边不能缺了人照顾。现在家里的重担又压在了李大壮一个人身上。还好李成业之前写小说赚的钱已经不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可是这样几乎只出不进,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她对着病床上的李成业诉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最终带着哭腔恳求道:“成业啊!就当是妈妈求你,醒过来吧……妈妈保证以后都会多关心你,我们一起去动物园好不好?你小时候最喜欢去动物园看熊猫了……”
是啊,他以前经常闹着要去动物园看大熊猫。
可是自从他意识到,连动物园的门票对他们一家而言也过于昂贵了,他就再也没有纠缠过这件事情。
还以为不会有人记得呢,原来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眼眶抑制不住的发热,一滴又一滴的泪从眼角滑落。
李成业妈妈抹了把脸,正想继续说,抬头一看却见到李成业的泪痕已经沾湿了枕头。
“成、成业!成业啊!”她激动地叫喊他的名字。
李成业缓缓睁开眼睛,模糊一片的视野中,唯有她的身影那么清晰。
“妈妈!”他含糊地低声唤着,双手发抖,很丢脸地哭了起来。
*
“李成业没事了啊?”赵若水又从同学那里收到了最新消息,也不知道这么灵通的消息来源究竟是从哪传出来的。
“是啊,运气比较好,希望他以后靠谱一点吧。”同学四眼妹说,“听说是过度劳累。”
她感慨道:“这人呐,太努力了也不行,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的也是。”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两张空桌子。
一张是李成业的,一张是武芙蓉的。
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本来上次想去找她来着,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又没去成。而且,不知为何,对要去武芙蓉家里这件事本身就让她自己很惶恐。
“武芙蓉回来啦!在办公室!”
有刚从办公室回来的男生通风报信。
赵若水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她随便拿起一本书便想借此也混进办公室去探听一下。结果在走廊上,碰巧遇见了往回走的武芙蓉。
武芙蓉看见她,脚步放慢,顿了顿,留下一句话,“等下放学我有话要和你说。”
随即与她擦肩而过。
赵若水神情有几分茫然,她找自己能有什么话?还搞得这么神秘的样子。
忐忑不安地拖到放学,武芙蓉破天荒地先收拾好了东西,站在班级外的走廊尽头等她。
这里虽然视野开阔,但因为能站的地方小,一般别人看见有人在谈话或者背单词也不会过来打扰。
见赵若水如约而至,武芙蓉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转学了。”
“……啊?”
赵若水懵了,这也太突然了吧,明明她这个学期才刚转过来的怎么又要转?
“确定?现在已经步入总复习阶段,换校的话对新的老师教学方式不一定适应啊!”她急道。
高考可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对她这样平时成绩优异的学生来是,考场上能稳定发挥出正常水平才是最重要的,而临时频繁换老师无疑会对学业有影响。
武芙蓉抿了抿唇,“这些不用担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草枝编制的手环,递给赵若水。
“送给你的离别礼物。”
“……谢谢。”
手环编织得很精美。她说不出告别的话,也说不出挽留的话。
“我们将来还会见面吗?”莫名地,赵若水有一种将来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的预感,很强烈。
“或许。”
“好。”她郑重地把这个手环当做约定,总有一天会再次重逢的约定。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