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朝廷发下的公文中,给全天下州县清丈土地的时限是三年。也就是说,三年之内,必须完成这个任务。而公文到了陕西布政使司,陕西布政使司这边为了响应中枢号令,为了响应首辅大人的号令,将这个期限缩短到了一年。
陕西布政使司下发的公文之中,措辞相当严厉,言道一年之内必须完成,若是有清丈土地不力者,立刻革职查办。
有了这个要求,这就逼的那些本来不想承担这个差使,或是不想得罪人,或是本就能力有限碌碌无为的那些官员们,逼的他们也不得不行动起来,来做这个差事,来推动这个改革。
实际上,不光是陕西布政使司这样,其他各省都是一般。因为朝廷中枢下发的公文措辞就非常严厉,这当然是张居正推动的。
说实话,张居正此人其实是有点儿急于求成的,他想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这将这项改革内容完成,因为这一项内容是他改革中最核心的一部分,也是成功之后效果最好,成果最大,最能引起天下瞩目的一部分。
毕竟土地乃是根基呀!而若是他能一下子清丈出数百万顷土地,给国家增加数百万顷土地,让国家赋税得到极大幅度的增加,那么,整个朝廷,整个天下,谁又能批评他的改革?谁还能反对他的改革?
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总体来说,还是好处大一些。
好处就是可以逼着所有官员都认真的做这个差事,而坏处则是有些过犹不及了。有的地方的官员们急于求成,于是将许多平民百姓家的土地也清丈出来,给老百姓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
但整体来说,利大于弊,功大于过。
闻安臣苦笑道:“黎大人,您说这是个好差事,学生看来,可当真是未必。这差事,可是苦得紧呀!吃力不讨好!做好了,那是应该,若是做得不好,上头要怪罪。而哪怕是做好了,上头固然是不会怪罪你,但却会得罪其他人。”
黎澄斜眼看着她,轻声道:“但是,这事情若是不做,这官儿可也就做不成了。”
闻安臣点点头:“确实是如此。”
“而且本官觉得……”黎澄沉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于国于民都大有益处的大好事儿,我知道去做这个肯定会得罪许多人,但是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人,必须得得罪,差事,必须要做。闻安臣,本官知道你现下在准备科举,按理来说不该分心,但是现下本官手中可用的人才,着实没有,也就你一个而已,也顾不得什么了。”
“闻安臣,本官就问你一句话,这差事,你接不接?”
闻安臣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大人,您放心,这差事交给我即可!定给您做的圆圆融融,没有差错!”
“好!”
黎澄哈哈大笑:“闻安臣,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你。”
“这样,你回去先准备一下,等到明日,本官便会着急州衙之中大伙儿,向大伙儿说清楚此事。然后,本官会专门成立一个衙门,这衙门便由你来统领,你来选人,整个州衙之中的精兵强将,你都可以挑选,放到这衙门之中。”
“这衙门,其他事一概不管,只管清丈土地一事。州衙之中,所有衙门,都要配合这个衙门来做事!你明白了吗?”
闻安臣沉沉点头,道:“属下明白。”
第二日一大早,黎澄便是将州衙中所有的官员、胥吏衙役等等,全部都召集起来,而后向大伙儿宣布了这个消息。
众人听完这个消息之后,脸色不一,反正大部分人脸上神情都不是那么好看。
与他们而言,这个消息当真是如石破天惊一般,来的如此突然,而且真真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放眼秦州,以秦州这地方做例子,他们就是秦州的既得利益阶层,他们这些掌控了官府权力的人,在官僚体系中的人,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个体系的受益者,相当一部分家中都有隐瞒的田产。而毫无疑问,这次清丈土地的话,他们也会受到波及。他们家中的田产也会被清丈出来,从而造成他们利益上的受损。
他们自然也不愿意。
不过,黎澄下了命令,言道这是朝廷中枢下发的公文,这是首辅大人推行的,谁敢反抗?谁敢说出一个不字来?
而后,黎澄又是宣布成立一个衙门,这个衙门有个名号,叫做清丈房。
顾名思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衙门是专门负责清丈土地的,别的一概不管。而闻安臣这位秦州典史,则是被任命为清丈房的主事,全权负责起秦州城清丈土地的事情。
黎澄当着众人之面,给了闻安臣极大的权力。
第一,他可以在州衙之中,随意挑选除了知州,同知,判官之外的任何人进入清丈房做事,任何人都不得推诿反抗,接到命令就要立刻去清丈房来报到。
第二,整个秦州清丈土地的事务,由清丈房全权负责,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而若是清丈房有需要,其他所有衙门都要配合。闻安臣一道命令,就必须要为他办事。
第三,被抽调入清丈房的所有人员,立刻放下手头一切事务,专心于清丈土地这件事。
这些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汇聚在闻安臣身上。随着黎澄给的闻安臣的这三条便利,闻安臣的权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甚至说,只要是他打着清丈土地的名头,整个秦州所有的官府力量,都要为他所用。
在某种程度上说,他的权力已经是不弱于知州大人了。
当然,虽说他现在权力变得极大,但大伙儿这次对他,却没有像以前对他那般艳羡。因为谁都知道,这个位置固然权力大,看着也光鲜,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极大的苦差事,就像是被扔在火上烤一样,是会非常难受非常煎熬的。
因为你干的这个差事,做得好做得坏都要得罪人,而且,得罪的人还不可能少了。
做这个事,就要得罪整个秦州的士绅官员。有不少人心中都是幸灾乐祸,想看看闻安臣能够怎么应对?
众人是个什么想法,闻安臣大体能够猜到,只不过他却是怡然不惧,心中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无半点畏惧。从他答应黎澄,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差事做好。
因此,他也就不怕得罪什么人了。
我将你们都得罪透了又如何?人啊,有的时候终归要有一些选择的,总不能总是前瞻后怕,既想做事又怕得罪人。
和做下这个差事,做好这个差事对秦州,对秦州百姓的好处相比,得罪他们,闻安臣觉得值了。
得罪就得罪吧!
而且他不怕在秦州得罪人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应该在秦州呆不了太久了,只要是考中进士肯定会离开秦州的。所以说,如此一看,得罪秦州这些士绅官员,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也不如想象中那般严重。
这就是他跟秦州其他官员的一个不同,秦州其他的这些大小官员,没有门路也没有能力可以调任外地,这一辈子大概也只能在秦州蝇营狗苟,上下钻营,一辈子大抵也只能在这个州衙之中厮混,想跳是跳不出来的,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离开。而一直要待在秦州的话,如果在秦州得罪太多的人,那自然是不行的。
但闻安臣的整个思路跟他们就完全不一样。
当然之所以能够这样,还是因为实力使然,是因为闻安臣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实力。
闻安臣当众领了黎澄的命令,而后一刻也不停歇地便开始准备起来。他先是在自己的典史衙门之中,专门辟出一个房间来,作为清丈房的办公地点。
他现下既是秦州典史,同时也做着清丈房的差事,秦州典史的本职倒是不会丢下。
清丈房衙门正式成立了,他还着人做了一副牌子,挂在那间房子的门旁边。
而后闻安臣便是开始挑人了。
他挑人也很有意思,基本上州衙的各个衙门里头,他都挑选了那么一两个人,每个衙门里头都不多选。这样一来,他选走了这么一两个人,也丝毫不会影响人家原来所在那个衙门的运行,并不会给州衙的日常事务运转造成什么影响,
而他挑选的人,也都很有意思,州衙里的有心人,在暗地里观察,很快就发现,闻典史闻大人,挑选的人,并不是在衙门之中风评最好的,也不是能力最强的,但却都是胆子最大的,而且说白了都是有点愣的那种人,有点儿混不吝儿,脑袋一热不计后果,做事大胆。
不少人看到这儿,大致就明白了,也猜想到了,看来闻大人是准备放手大干一场了。
只不过,让他们都很惊诧的是,闻安臣在挑好了人之后,却是足足半个多月都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一样。他还是每天上值下值,在典史衙中一坐就是一天,几乎也不去其他衙门那儿,州衙中的其他人都很少能见到他。他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每一天就只是喝茶读书,好像完全就没有清丈土地这么一回事一般,而他手底下那些人也都不知道都在干嘛。
大伙都很是诧异:“闻安臣这样做是为什么?”
只不过,却是没有人嘲笑他雷声大雨点儿小,因为闻安臣的大名在秦州早已经是如雷贯耳,他做那些事情,许多人都是耳熟能详,自然都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是何等有能力的一个人,并没有人嘲笑他,认为他不敢做这个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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