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四十,晚自习放学。苏永安驱车赶来,看到他的女孩正在学校门口低着头,一只脚在地面上无
意识地画着圈。
回到家,苏永安在玄关换鞋子,后面的苏长安没头没脑的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苏永安没说什么,他领着她进去,饭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眼前的姑娘并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苏永安总觉得是自己前一段时间对她说话太重,让她心存芥蒂。
苏永安本想吃过饭再跟她谈。可是在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后,他改变了主意。
他将蹲在地上捡碎片的女孩拉起来领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起:“你怎么了?”
苏长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缄默了许久,“我们班主任要走了。”
“大哥,是不是你赶她走的?”
苏永安放开了她的手。
苏长安抬头,眸光澄澈,隐隐有泪光:“哥哥,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苏永安脸色温和,他蹲下看着她的眼睛,咬字:“不是。”
“她要被校长赶走了。哥哥,你帮帮她好不好?她家里比较辛苦,她......”
“绾绾,不可以。”
“哥...”苏长安没想到一向对她百求百应的大哥会这么干脆的拒绝她。
“绾绾,”苏永安捏起她的肩膀:“你要学会独自面对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你必须经历而不能走捷径的。比如,身边人的突然离开。”
“你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吗?”
苏永安愣了一愣。
“大哥...”苏长安握住他的手:“就算我求你也不能吗?她是我的班主任,你知道的,没有她就不会有我现在的成绩,你就帮......”
“我可以帮她。”苏永安站起身来,低头看她。
苏长安心下一喜,却发现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脸色严肃。而他说的话并没有让她的喜悦持续太长时间。
“我可以帮她。我甚至可以介绍她到更好的单位,让她得到更好的待遇,这都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想过,她得到了这些,心里会踏实吗?她会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给你们教学吗?还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你或者其他人的脸色出现在你和你同学们的面前?她会开心吗?这跟拿关系走后门有什么区别?拿人手软,你这不是在帮她。你在帮的,到底是她还是你自己的良心不安?”
苏长安浑身一震。他的语气很温和,却字字诛心。苏长安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她又想起那双眼睛,一点点的讨好遮掩住了平日的沉稳自信的眼睛。她真的是为了自己不难受才去帮她的吗?
“给你一晚上好好想想,如果明天你还是想这样做,我会让她官复原职。现在,过来吃饭。”
苏长安走过去:“大哥,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苏永安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房柔软的位置软乎乎地塌陷了下去。语气温柔起来:“这几天你二哥有事回不来,他晚上说会跟你视频。”
苏长安想了想,问:“哥,二哥到底是做什么的?”
“医生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苏永安将米饭递给她。
“我只是觉得奇怪,医生是救人的。可是救人和杀人放在一起难道不冲突吗?”
时间好像有一瞬间的静止。
苏长安不错过每一秒钟细细地观察着苏永安的表情。
“当医生的,风险很大。一台手术,救得了人,有时也救不了人。如果手术失败,在绾绾眼里就是杀人了吗?”
“不是只有手术才可以杀人。”
苏永安看着她,女孩儿眼睫毛上还沾有未干的星碎的泪花,一张小脸略显苍白,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时盛满了锐利和不加掩饰的探究。
苏永安心里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别开脸吃了口饭:“我只是觉得明昭很神秘。从我记事开始就这么觉得。”
“他是你二哥。”语气不大,气势已沉。
苏长安明白他微微动怒了。便不再说话。
一顿饭,两个人,各怀心事。
苏长安坐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不知想了多久,她听到暗门开启的声音。脚步声克制而轻柔地传来,接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额头上是他轻柔的呼吸声,干燥带着好闻气息的的吻落下来。
暗门再次关上时,明净的眸子在夜里张开。
苏长安睁着眼睛静静地等了五分钟。然后猛然掀开被子,动作麻利地穿衣穿裤。她拇指按在门边,暗门打开,她没穿鞋子,迅速轻声地穿过书房,琴房然后一路小跑地下楼。
跑进院子时,银白色的路虎绝尘而去。
车子歪歪扭扭地跟着前面的路虎,直到前方的废弃汽修厂的轮廓一点点地浮现出来。苏长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因为长久以来对二哥身份的好奇还是因为晚上无意中在大哥书房看到的短信引发了她一探究竟的欲望。她没有想太多,却好像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让她行动快过思想。等她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时,她已经开车开出了十五分钟。
深色的夜,除了自己的车灯,前后皆是黑暗。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抑制急促的呼吸以及剧烈撞击着胸腔的心跳声。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在离前面路虎二十米左右距离的位置停下,熄了引擎,跳下车。
刚下车,尚没有看清楚苏永安往哪里走。一股力量从身后袭来,口鼻处浓烈的香气让她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苏永安走进汽修厂,一片漆黑。他凭着听觉向前走。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现在按照约定,放人。”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厂里传出,却好像石子打在湖面上没有涟漪一样的死寂。
苏永安安静地等待着,他闭上眼睛,耳朵微动。
是轻得难以捕捉到的呼吸。
蓦地,灯光俱亮。
几秒种后,苏永安看清面前的景象,终于明白那微弱的呼吸来自哪里了。
离地面十米左右,那个人被倒立挂起,眼睛紧闭,满身血迹。她头部对着的下方,是把把竖直立在地面的匕首方阵,银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鼓掌声突兀的出现在空气中,“十一点整,果然守信用。”
话音落,七八个黑色身影手持武器迅速形成包围圈将苏永安围了起来。
苏永安看着出现的人,眯起眼睛,面罩寒霜:“薛书才,你胆敢违约。”
“我可是遵照约定了的。是你的人不听话,老想着反抗几下,我这也是进行自我保护。这不,还活着呢么。”
一个手持MP5黑色面罩遮住口鼻的属下为了证明他的话真实,将一桶水悉数泼在那个满身血迹的人的头上。
受过刑的人剧烈咳嗽了起来。血沫顺着嘴角流向脸部滴落在下面的匕首上,他勉强睁开眼睛,身上的疼痛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叫嚣着,入骨的疼痛。他紧皱眉头努力适应着周围的环境。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苏永安:“东西在这,放人。”
说着将手中的银色箱子放置在地上。
对面的人对属下使了个眼色。那个人将枪甩在一边,警惕地走过来。
“啪”箱子被打开。
那人蹲下扯开一小袋类似白色面粉样的东西,手指捻起一点揉搓几下然后放在嘴巴里,他回头点了点头。
匕首划破气流的声音突如其来。
验货的下属都来不及回头,双手条件反射地捂住脖子,面目扭曲痛苦,却叫不出声音。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一秒钟的事情...众人惊骇抄枪时,有节奏的点射声伴随着倒地声传出。距离苏永安最远的下属已经准备扣扳机,下一秒,匕首直直插进他的咽喉。再抬眼时,绑着甘廖的绳子已经被切断,苏永安猛扑过去,在半空接住她而后迅速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子弹打在他刚刚落地的位置。抬手枪出,对面的人应声倒地。
不过一分钟,还站在地面上的只余薛书才一人。
苏永安举枪对着他,另一只手缓缓将甘廖放下。清醒的甘廖,快速将反绑在手上的绳子解开,而后捡起远处的一把武器,扶着旁边的桌子艰难起身。
“薛书才,放弃抵抗!”
薛书才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他连看都没有看清,自己的人就全军覆没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向对面慢慢逼近的男人的眼睛里尽是恐惧,他双手紧握着不知从谁身上拿来的带着血的军刀对着面前的人,声音一如他的身子颤抖:“别过来...你别过来..”
“小心!”
子弹穿透身体的“扑簌”声以及痛苦的呻吟声让苏永安一瞬间戾气大增。尚未回头就是几枪,倒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哥哥——”
这声呼喊,苏永安脊背一凛。回头时,他的女孩顶着半张脸的血迹满心焦急地朝他跑过来。
苏永安目龇欲裂。
在她的背后,摇摇晃晃的举枪的手臂抬起。
“哒哒...”苏永安一枪解决掉了他。
刀风破空的声音让他下意识迅速地侧了身子,却依然避免不了刀尖入骨的痛。甘廖红着眼睛举枪,却打偏在墙上,她腹部中弹,额头上还冒着血,视线模糊的她再次举枪瞄了几次都没有瞄准。
后面的像是恐惧到了极点又憎恨到了极点,疯了般又连捅了两刀。苏永安几欲站不稳,他看着向他跑过来的苏长安,极力维持着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他想让她不要过来,他想对她笑一下,像以往一样的笑容。他不可以吓到她。
“砰!”甘廖命中眉心。薛书才手还握在军刀的位置,然后睁着眼睛仰面倒地。
苏长安直接扑了过来,苏永安看清了她满脸的泪水以及不属于她的血迹。他冲她笑,伸手摸她吓坏的脸庞。五指停在她的脸上,他想开口说哥哥没事。刚张口,血液就涌了出来。
他倒地的前一秒,瞳孔里是已经昏迷的甘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