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与贺钧远来说,毫无意义的安慰等同鸡肋,不如不说。许佩和他几年的交情,这一点还是有数的。所以没有在叶真真的情况上纠缠下去。她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送到贺钧远面前,说:“这是在夏穆尼的时候叶小姐交给我保管的。当时的原因在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要和姚阿姨一同出游,可能会很长时间不回来,这个理该交还给叶小姐。”
贺钧远没有问那是什么,只点了下头,算是收下。许佩这就站起来,贺钧远也与她一同站起来。才刚刚坐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再度回到门口的位置。许佩走到门边,拦住贺钧远说:“不用送了,我知道离开的路。”
她这句话里就像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似的,贺钧远目光闪了闪,才说:“不能回头了?”
刘铭晔是什么脾气,贺钧远和他到底是兄弟一场,还是有所了解的。依照刘铭晔的脾气,许佩回国这么久,他如果还想要追回许佩的话,早就应该追回国来了。可是他没有,甚至在前几天他们兄弟几个人的视频会里,他也没有说半句有关许佩的事情。可见这一次许佩回国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在生气,刘铭晔也觉得自己毫无问题才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得这么僵。
许佩低了下头,很久她才问:“贺先生,如果叶小姐要求你跟凌寒先生同时占据在她的生命里一起生活,你会不会同意?”
贺钧远没有想到她会提这个问题,在他面前她一向都非常冷静,也非常理智。从来不说一句错话,从来不会多说一句不需说的话。贺钧远沉吟了一会,看她没有丝毫将这个问题收回的打算,他顿了顿才说:“没有这种如果。她不是过得惯复杂生活的女人。”就算是眼下这些纠缠、伤害她的麻烦,也从来不是她所想要的。她看起来是那样强悍,似乎能够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的女人,事实上她最没有本事,她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但因为身处环境的不同,遇上了那么多普通女人不可能遇上的事情,可她从来都不想卷进去。她想要逃避,想要逃开,偏偏她最没有办法躲开,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狠上。
一开始是没有依靠,后来是不敢依靠,到现在她可以、也能够放心依靠……贺钧远略略捏了下眉心,他不得不承认,让冯北旻钻了空子把人带进摄影棚,还是他的疏忽。
“是,叶小姐不会有这样子的念头。感情的道路上,两个人就足够拥挤,偏偏还要带上那第三个人,大概也只有男人才会觉得恰到好处。女人永远没有办法像男人一样胸襟宽广。”许佩默默的念了一句,她垂下了眼皮,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她从前绝对不会当着贺钧远的面说这样一棒子打死一船人的话。可是她现在不仅说了,还说得那样感同身受,贺钧远沉沉的吐口一口气,想也知道是什么人在那只该由两个人走的感情道路上非得横插一脚挤进去,导致原本已该订婚的许佩跟刘铭晔闹到眼下近乎离散的境地。
贺钧远想,他有一半的责任,方沁原本是因为粘着他的麻烦,但是因为他的果断拒绝,他的一次次打击,将她逼得找上刘铭晔,以为她和刘铭晔在一起会引起他的嫉妒,让他重视到她的存在。刘铭晔才会因此被她缠上。到现在她被毁了容,前途尽毁不说,后半生也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看到一个愿意给予她帮助的刘铭晔,看到刘铭晔对她仍心存愧疚,愿意对她目前的生活多加照顾,她就再度回头,咬定了刘铭晔不肯放了。贺钧远几乎能够猜到这中间方沁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挑破离间,制造误会,又使刘铭晔跟许佩始终没有办法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她好趁虚而入。
“佩佩,一直以为我把你当自己的妹妹,有两句话不吐不快。你就快离开C城,我母亲这一次的签售会不仅仅是签售而已。她会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前往多个国家,做一个漫长的游学活动,收集相关素材,为她下一次的作品做充分准备。你算是我母亲半个徒弟,你比我清楚她每一次收集素材需要多久。”
姚安的书会走红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虽然是畅销小说,对于那些频频得奖,挂在裱框里的学术性文字来说谈不上多高雅,但是姚安花的心血也绝对不在少数。她每一本小说都会准备上许多年。外面的人看她好像从开始写到完稿也不过就那么短短的一年,或者是几个月的时间,实在好写得很。但是她在动笔之前的准备工作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为收集素材需要走上多少路,达到多少个目的地,吃上多少苦头,她从来不说,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许佩这一次和她一起去,在贺钧远和姚安刚刚修复关系的现在,从贺钧远的角度来说,他是放心不少的。但是如果因为他的放心就把有些该说的话放在心里,仍由许佩跟随姚安一同离开C城,漂泊在外面几年,导致许佩和刘铭晔分开,眼睁睁看着方沁再度回到刘铭晔的生活里去,贺钧远是不能够放任自己什么都不说的。
他说:“真真曾经跟我说过,她习惯做一只鸵鸟,出什么事情都喜欢逃避,喜欢躲离。以为那样她就不用去解决,问题会自己烟消云散,可是她错了。因为她的逃避害怕,我们错过了很长时间,不仅仅是去年将近一年的时间,还有我们从结婚到险些离婚的五年。”
“在埃及的时候遇上暴动,如果那一次我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后悔那五年的浪费,后悔将近一年的分离。夫妻之间,情侣之间,如果能够当面坐下来谈一谈,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无非是两种结果,再见和再也不见。”
他说得不快,可以说得上缓慢。那字里行间都是劝说,可是那语调和语气却一点也不像是劝说的模样。许佩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咬了咬牙,说:“是他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贺钧远嗤笑一声:“我会么?”只三个字,把所有的不屑都饱含在内。许佩换了口气,道了一声抱歉。她拉开房门,一只脚已经踏出去,贺钧远也已经转身,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他说的,他不过是替人传了一个口信似的,居然对许佩的反应一点都不在意。许佩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没有在后一秒将左脚也踏出去,再关上房门。
她忽然问贺钧远:“在你的眼里,叶小姐是什么样的存在?是生活里习惯了、不可或缺的伴侣,还是所谓灵魂的另一半?”
贺钧远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回过身来,暗沉的目光在许佩身上流转了一圈,然后他才缓缓的出声说:“这个比喻不适合。生活里习惯了又不可或缺的,只能是跟你契合的那个人,所谓伴侣,正是因为两人合一才叫伴侣。你想要问的那种习惯,以相处时间更长久为理由认定的习惯与不可或缺,可能只是失败者想要鸠占鹊巢的枪口。佩佩,你应该分得清楚谁才是那个生活里的不可或缺。”
贺钧远凝着她微微颌首,许佩将脚跨了出去,贺钧远就将门往前稍稍一推,许佩手上还握着门柄,眼睛看着门板在她面前阖上,发出锁扣相搭发出的一声轻响。她脑中也似乎有一把锁,一直紧紧闭合的锁,因为这轻敲的一道声音,似乎解开了一点点桎梏。
她本就不是个蠢钝的女人,不过因为深陷其中,难以看清楚自己感情生活里的脉络,难免糊涂。经贺钧远这么一说,她似乎豁然开朗。许佩抬眼仔细望着那门板,忽然松开门柄,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对着房门道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