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是黑暗的。想到昏睡之前的一幕,她猛然惊醒,下一刻就被人牢牢抱住。
记忆里的景象太过恐怖,她抬手就要将身前的人推开,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哎唷我的真真,吓死奶奶了。”
耳朵边关怜的声音突然冲破迷雾涌过来,似一道暖流把冰封的叶真真给救了出来。她一怔,没再动,下一刻险些哭出来。
“奶奶。”
“奶奶在这里。好孩子,吓坏了吧?”贺沈敏之放开她,爱怜小心的抬手去擦她眼角边的泪,“不哭了,你现在不好哭的。”
招手让等候的医生过来,那医生上下左右替叶真真看了看,往贺沈敏之耳朵边说了两句,拎着包出去了。
叶真真迫不及待的抓住贺沈敏之问:“我怎么在这里?奶奶,你见到……”
她想要问瞿永连,可是瞿永连再怎么样都是贺强的儿子,是贺家的子孙,她抿了抿唇,没敢问下去。
贺沈敏之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抬手在她发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拍怕她的背:“什么都别想,Jason会处理。”
“贺钧远?”
“Leo那孩子的确做得不对,你和他关系再好,他也不该瞒着Jason把你藏起来。只是,Leo也是好心,一会儿Jason上来,你替奶奶好好劝劝他。”
贺沈敏之示意下人稍微开一点灯,看着叶真真假小子一样的头发,又是心疼得不停,一连说了好几声“心肝宝贝”。
在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待她好的,就只有贺沈敏之。叶真真不清楚她迷失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敢贸然开口,直等到门口出现了贺钧远的身影,她心底无端生出一种安定来。贺钧远穿一身很休闲的羊绒线衣,眼角有淤青,站在不甚明亮的地方看着她,彼时贺沈敏之正拿药膏在替她涂脸。灯影错落下,贺沈敏之忽然让开,她抬眼,就看到一双沉静的眸子。叶真真不敢承认,她浮躁躁的心,在那一刻像大海漂泊的人抓住了浮板,很微妙的安心。
“奶奶,时候不早了,早点去休息。”
察觉到她刻意避开的视线,贺钧远走了进来。双手半搭在贺沈敏之的肩膀上。叶真真就在贺沈敏之的身后,如此,他们不可避免的视线相接,呼吸轻触。叶真真微微皱了下眉头。顺势也说:“我没事了,奶奶你早点休息。”
贺沈敏之心中有数,起身拍了贺钧远一记,嘱咐他好好照顾媳妇,带了下人出去了。
一下子变得安静。
叶真真抬眼觑着这间房,这是他们每每到瑞士住的房间。有贺沈敏之挂着的孩子照片,老人家很想要孩子,可是……
“是你救了我?”
到底是她先开口。
贺钧远单手放在口袋里,忽然俯下身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他抬了手,长臂撑在她左侧,拉平了两人的视线。
这样亲密的距离不适合谈话,叶真真身子稍稍往后仰。却躲不过他的视线。贺钧远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中,还好,他维持原来的姿势,并未为难她。
“我以为,你该埋怨我多管闲事。”
“贺钧远……”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她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她把自己套进了傻瓜的胡同里很多年,她很懊悔?不,他大约是要嘲笑她,狠狠的打击她,迫不及待将她踩在脚底讽刺的。他不是适合她的倾听者。
叶真真顿了顿,她低头垂思的时候有些呆,不复平日里的高傲精明。贺钧远觑着眼看她,实在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托了齐子辰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她。看到瞿永连装神弄鬼的哄骗她在文件上签字,在他看到她恍若失去灵魂的布娃娃一般,贺钧远动了动手腕,他是真的动怒了。
“瞿永连他,现在怎么样?”
找不到合适的问题,她舌尖在齿缝前绕来绕去,总算找到一句模凌两可的话。
不想贺钧远大约是不大想听她说这句话的,当时就抽身站起来,冷冰冰的回她:“担心?我可以送你去见他。”
见他?叶真真差点咬到舌头,她现在怕都怕死他了好吗?想到瞿永连最后那张光怪陆离的脸,叶真真就觉得自己跟掉进一个黑暗漩涡,做了一个极恐怖的梦一般。
“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在我的蛋糕里放了什么鬼玩意!还有北平的股份,北平有没有……”
后面的话她再说不出来,因为……向来高冷的贺老板突然吻住了她。
她这个尚且还算带着伤的,伤者。
虽没有大幅度烧伤,嘴唇上还是涂了芦荟药膏的,清淡微凉的味道,贺钧远勾了勾唇,伸出舌头在她双唇上细细舔了一遍。温柔,温柔得像是安慰。叶真真心悸,面上不敢有丝毫神色变化,佯装不禁皱了眉头,在他放开之时嘟囔出声:“有药膏的,你脏不脏啊?”
贺钧远看她一脸嫌弃,阴霾的心稍霁。他立着,像是鬼怪故事里那个冷眼旁观世间百态的石像一般。
叶真真仰着头看他也是脖子酸。大约是那个吻的关系,她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稍稍松了一点。她出声喊他:“贺钧远。”
他便低下眼来看她。
叶真真看着他沉静的眸子,没有那叫人看不懂的一层浮雾,也不晓得是不是这灯光柔和的缘故,她觉得他此刻的脸孔也是柔和的。她想,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也是不错的。
她说:“你能不能坐下来?”
他挑了眉:“干什么?”
“我有点冷。”
他正要回她,冷就盖被子躺好。叶真真却接着说道:“我想抱抱你。”
贺钧远被黑暗遮掩了几分的神色就柔和下来,他顿了顿,像是还要维持他那高傲的姿态一般,隔了会儿才缓慢坐下来。叶真真却是主动,他一坐下来就靠过去,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她很少会有这么小女儿的情态,贺钧远一只手搭在她腰上轻轻揉着,他想,她大概真的是吓坏了。贺钧远再度动了动右手的手腕,他想到瞿永连见到他突然出现时的眼神,很惊讶。贺钧远掀了掀嘴唇。
“贺钧远。”
她靠在他耳朵边,声音还很哑,可却柔得如雨后碧水。贺钧远便轻轻收拢了手臂,让她往自己怀里再贴近一点。
然后听到她说:“等我好了,我们就离婚好不好?”
贺钧远觉得自己就像是好不容易等到太阳的冬日旅者,然后他刚解下围巾,想要感受一些自然的阳光温暖,那大片的乌云就遮挡过来。他摘掉了围巾、帽子,等来的却不是一场阳光盛宴,而是一场冰雪交加的冬雨。
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倏然就收了,叶真真还未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站了起来。那股生人勿近的神气再度笼络他全身,叶真真眼底神色一闪而过,尽掩盖了去。她仰头看一句话也未有就要离开的背影。
她说:“贺钧远,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