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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回 命若飞雪无归处 心言相慰终得意(1 / 1)

被引到远处的汝旸完全不能把握到死士的动态,黑影的再一次偷袭成功,汝旸倒在地上,口中满是腥甜,他打量着四周,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敢问,敢问......可是疏影?”汝旸单手撑地,抹抹嘴角,从地上站起来,颤声问道,没人回答。汝旸有所耳闻,这疏影是裴诚身边豢养的最强之人,来去无踪,身形轻盈,很不容易被人发觉。前番他能从疏影手下救走玄奇,也是靠了些运气。也是他制造的声动大,让疏影畏于形势不敢追击,才能侥幸逃脱。若是正面相交,只看这不可捉摸的身形,他就没几分胜算。

汝旸心念转动间,定定心神,欲要想个办法出来。

“高汝旸?”疏影的声音徐徐传来,汝旸听上去应是西南方传来的,“不过如此嘛!若是那晚我在,怎容你如此轻易地在丞相府放肆!让你血洗裴府!”

汝旸听闻间,心意闪动,他迅速撕下衣帛,蒙住双眼,起身沉声说道:“疏影,若你是个真正的死士,便出来与我明战!”

“哼!”疏影冷冷哼了一声,“我不会败给你的激将法!”

声音似乎移到了北方,“呵呵呵!”汝旸也笑了起来,“你但说害怕,难道我会耻笑你吗?如今,我蒙住双眼,你都不敢应战!真不知,是你无能,还是裴诚走眼!”

汝旸直觉感到右侧一股气流扑向自己,他顺势闪身躲过,见疏影气性上来了,汝旸又添上一把火,“听说你假扮我,我就不明白,我与你有何相像,又怎能相像呢?!”

疏影的攻势愈加猛烈,汝旸虽蒙上双眼,听力却越发敏锐,这还多亏了磬石训练自己听音识意。乐曲音准不一,飞箭来的方向,乃至于棋子如何布局,他全都能凭着一副耳朵听出来。

一炷香后,汝旸的软剑没入坚实的软甲中,他解开眼罩,不自觉一笑,“真是挺像。”

他不敢多耽误,抽出剑身,在衣袖上蹭了一下,扶了扶肩膀,向远处步去。

“高汝旸,你,你还是输了!”疏影邪邪一笑,目光诡异。

“你说什么?”汝旸徐徐走近。

“没甚,不过是感谢你,若是没有借你的名号,我怎能如此轻松地下药,她,又岂会如此轻易地顺从呢?”疏影笑得全身痉挛。

“下药?”汝旸惊愕,猛地扑了上去,从地上拽起疏影,颤声说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大人最爱豆蔻,既然你死不了,便让她去当......当祭品,告慰大人,大人在天之灵!也不枉我临死前的苦心了!呵呵呵!”疏影说着,猛然用力,紧闭双唇。

当汝旸意识到,他已然双眼上翻,咬舌自尽。

汝旸丢开疏影,抬头看看天际,雪下得越来越大,他有些站立不稳,忽然觉得冷,彻骨的寒冷。

“叶姜,叶姜!”汝旸奔过去见叶姜意识全无,连忙打量这四周,死士的尸体,断掉的绳索,汝旸的目光随着绳索蔓延过去。向上,延伸到石壁,向下,落入平平的雪堆之中。

汝旸诧异地看着那雪堆,他将叶姜安置到一旁,脚步虚浮地走向雪堆,他伸出冻僵的手扯扯绳索,竟扯出一大截。

他无力地望望石壁,那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但是有斜度雪坡却让他一阵恶寒,“这里刚刚一定发生过雪崩!”

倏然,他的眼前浮现出叶姜触碰绳索,一人落入雪坑的场景,雪铺天盖地地从山上倾覆下来,埋住了绳索。汝旸全身颤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雪堆上,刨挖着。

一次一次,指尖是入骨的冰冷,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但是他也害怕自己真的如愿,过了这样久,谁知道下面还有什么。

万幸,雪堆疏松,汝旸相信她不至于被闷死。“玄奇,玄奇!”他的手指完全麻掉,只能机械地挖着。跪在地上的双腿被雪水弄湿,寒意上身。

“发绳?”汝旸觉得自己眼前开始眩晕,他想起玄奇害羞时的动作。

记忆中,她紧紧发绳,眼中流离出光彩,“哪里能跟师父比!不过,”婉转瞧着舆图,“这个真的能换吃的?”

“玄奇,你坚持住!”汝旸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已然带了哽咽。

“玄奇!”汝旸将玄奇从雪坑中拖出来,将她抱到安全的地方,他发现玄奇身上穿的还是单衣,连忙脱下外衣附在她身上。

玄奇双眼紧闭,面色雪白,那白透着亮,像是冰人的皮肤一般。“玄奇,你冷吗?”汝旸试着呼喊她两声,却没有任何反应。

汝旸吓坏了,他拉过玄奇的手臂,试着她的脉搏,十分微弱。“玄奇!”汝旸以为她是冻了太久,连忙解开软甲里衬,紧紧裹住她。没有记忆中的柔韧和温度,汝旸只觉得自己抱着的已是散发着冷气尸体,他愈加慌张起来,拥得更紧。

“没用的。”汝旸闻言,向下看去,不知何时,玄奇竟睁开了双眼,她倒没奇怪汝旸的举止,只愣愣瞅着他肩膀上厚厚的纱布,好奇地伸手触摸,可是手上没有任何触感,“您受伤了?”她估计是新伤。

汝旸看着玄奇僵硬的手指,连蜷伸都做不到,震烁不已,“疏影,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药?”

“怎么受伤的?应该不严重吧?对了,裴诚是,是不是死了?”玄奇念叨着,还不忘了打听。

“你想要急死我吗?”汝旸大声吼道,吓得玄奇往外躲,他回手又将她揽紧,尽量轻声安慰道:“好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你告诉我,疏影到底做了什么?”

“谁是,疏影?”玄奇怅然地问道,“阿喏让我喝药,可那药是天山雪蝉,至寒至毒,为何要我喝?我说,我不喝,你就生气。”她越发无力,伏在汝旸胸口,意识涣散,“您别生气,别告诉我师父,我会很乖很乖的,一点也不给师父丢人!”

汝旸扶着玄奇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不晓得天山雪蝉,但是看玄奇这样子,怕是非常严重,“你师父,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他眼里酸涩,“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师父的。”

“师父,师父,他知不知道我快死了呢?他怎么还没来找我!”玄奇伤心地说道,身上的骨头像是万千蚂蚁钻过,蚀骨般的疼,她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虽然意识模糊,“阿喏,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汝旸低声问道:“什么?”

“帮我跟师父道歉好吗?还有我不该骗仪时哥哥。”玄奇眼前浮现出焉耆城内,仪时信了自己抱恙的鬼话,独自一人前去寺庙观望。其实,站在门前的玄奇发现,那袭月白色身影很是落寞。自己心上虽然滑过几分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劝说自己是为了去见家人,是编了善意的谎言,心安理得地偷偷溜走。

可是,谎言就是谎言,说善意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便是无恶意,也有报偿要受着,自己的报偿现在不就来了,濒临死亡,却不能见到牵挂的人,上天是在惩罚自己吗,玄奇默想着,口中犹自哀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汝旸见玄奇开始犯困的迷糊状,怕她又要失去意识,连忙摇晃着叫道:“不要!玄奇,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去,你师父还等着你回去呢!”

雪鸮的唿哨飘过天际,远处奔来三道身影,“司使!”

三人近前一看,俱是大惊,卫德上前背起叶姜。

贺兰拔看看玄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感到葛黎的拽扯,便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去,“您,该不会是从坑里把她刨出来的吧?”

“先回去再说,玄奇似乎...中毒了。”汝旸动动僵硬的手指,背起玄奇,撑着站起来。

呼葛黎见汝旸脚步不稳,连忙想接过玄奇,却被汝旸躲开,“不用,我没事。”

风雪下得越来越大,玄奇探出手拂去汝旸耳畔的飘雪,她看见自己不止指甲连手背的颜色都开始灰化,无奈笑笑,“阿喏,虽然我寿命不长,但是能遇到你们,也有了不少常人所不能拥有的经历。”玄奇心中默念道,疲惫地想要睡去。

“玄奇。”汝旸感觉玄奇的脑袋落在自己肩膀上,忙叫道,却换来玄奇摆手,“别吵别吵,临死前要安详。”

“你在说甚鬼话!”汝旸重重放下她,将她扯到前面,托起她的脑袋,命令道:“玄奇,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身后的三人从未见过汝旸如此失态,“司使,您先冷静啊!到了城里,再想办法也不迟!”葛黎上前宽慰道。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汝旸向后扫了一眼,逼退欲要上前的葛黎。

挨了骂的葛黎无辜地眨眨眼,他难以置信地转脸,困惑地看着同伴,似乎是在问,“刚才司使真的骂我了?他骂的是我?”见身后贺兰、卫德谨慎地点点头,他也就老实地退到一边去了。

“浑身都疼,您就让我,赶紧,赶紧咽气吧!”玄奇低低说道,全身因气血瘀滞,寒入骨髓,愈发疼痛,开始痉挛,牙关更是颤个不住。

汝旸见她这副样子,不知为何想起玄奇曾说过的那些话,“虽然未曾濒死,但我确实非常恋生。”既然如此恋生,现在为何要说出求死的话。

“我,我会怕吗?公子阁下,少开这样的玩笑!”其实明明怕得要死。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不过呢,就是庸碌之辈,与平常人没甚区别!实在是担不起师父的期望啊!”庸碌之辈吗?你似乎每时每刻都牵挂着你师父的感觉,明明不是血亲,可是却能如此亲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

“我......我已经把鱼刺挑掉了,你可以吃了。生鱼吃起来很新鲜。”

“阿喏公子跟师父是一样的,只要你答应不杀我,反正我觉得其他的地方没甚危险。”

“阿喏,为何你的手冰凉冰凉的,要不要我再给你号号脉,看看你是不是血气不足?”

“可是,我宁愿记得的是,你们保护我的场景,不愿想起那些让自己心疼的事情。阿喏,虽然我是陌路人,可你们对我而言,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

对不起,玄奇,我不该把你的宽容隐忍当成毫无防备之心。我说过要珍惜每一个朋友,却从未将你视为朋友。我说会护着你无恙,但却让你屡次涉险。

“对不起,玄奇!”毫无预兆,紧紧拥住玄奇的汝旸不由地哭了出来。

玄奇迷糊中感觉到有人伏在自己项间,低低哭泣着,“您怎么了?”

身后三人看不见汝旸的神色,只能看见不断颤抖的双肩,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但转瞬而来的,是阵阵忧伤。

卫德背上的叶姜悠悠醒转过来,见到此间情景,小心问道:“卫德,公子,他怎么了?”

“司使,他,他......”卫德话还未完,叶姜已然跳下来,欲要奔过去,却被葛黎和贺兰拉住。

“你别哭了,我不死就是。”玄奇被哭声吵得心烦,身上更痛,“师父会救我的!”

玄奇伸手擦擦汝旸脸上的眼泪,用力扯扯嘴角,想露出一丝微笑,可是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汝旸眸色转深,他复又抱起玄奇,向前走去。

因为困于哭声,玄奇又有继续撑下去的动力,她抬眼看着天上落下的飘雪,想道:“雪下得真大,变成雪人,也不错。”

“玄奇,你跟我说话,好不好?!”汝旸很担心玄奇再次晕过去,急切地说道。

玄奇苦笑着,“您不是讨厌我多话吗?”她一点也不想说话,累得很。

汝旸脚步停滞了一下,温和地说道:“现在不讨厌,你话其实不多的。”

玄奇无奈,想了半天,倒抽着冷气,说道:“阿喏,我曾经说过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但是还有一句,是朋友之间会愿意分享秘密。阿喏,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汝旸笑了,觉得这并不算什么要紧之事,轻轻在她胳膊上,画下三个字,“看出来了吗?”他怀了一点小心思,想让玄奇多想一会儿,这样便不会很快晕厥过去。

“高-汝-旸”玄奇闲闲说道,“什么意思呢?”

汝旸闻声,不好开口,谁知玄奇却来了兴致,她想转移些注意力,兴许便不再如此寒冷、疼痛,“‘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拂于扶桑,是谓晨明。’阿喏,你的名字取得很好,跟你的笑容很像。”

汝旸愣神片刻,再一次被玄奇的理解震住,他颤声问道:“你觉得是这个意思?”

“可,还从未有人如此说过呢。”汝旸语气带了怅然和失落。

玄奇没听见他后面的低语,只是满足地笑笑,“嗯”了一声,痛意如波涛般袭来,她往里面缩缩,却还是止不住发抖,她抬眼望着汝旸的侧脸,倏尔,忆起师父的笑容,听说师父过去很多时候都不得欢颜,但是,每当他展颜微笑之时,玄奇却总能感觉到温暖。

笑容的力量便是如此吧,温暖别人不是为了奉献,而是为了以同样的温度去温暖自己。

“你笑起来暖如春阳,所以记得多笑一笑。若能千金买一笑,那就好了!”玄奇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凑到汝旸耳畔呢喃道。

汝旸惊异地转头,却见玄奇倏然阖上双眼,原本扶在自己肩头的手缓缓滑落下去。

“玄奇,玄奇!”汝旸顺着阳光抬眼看去,才发觉他们已到了绶淳城下,冰冷生硬的城墙在冬日的阳光下,渐渐泛出沧桑斑驳之感。

“我会记得你说的话,玄奇,谢谢你!”汝旸注视着面色惨白的玄奇,眼角泪意不断涌现,他不知为何心上涌现着痛意,可这痛意却并不让他感到难过。

于是,在这城墙下,在玄奇昏迷不知的时候,汝旸第一次对她露出了最为真诚的笑靥。没有防备,没有敷衍,只是真实地展露心意而已。

雪歌的长啸掠过上空,带来的还有一只鸿雁。鸿雁低旋,带来的是终结。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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