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的死亡很多人都并未亲见,毕竟从他仰倒到灰化只是瞬息之间,并不足以给整个坊市造成什么轰动。可一位云仙宗大长老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却可以成为让整个坊市都为之震惊的大事件。特别是那位大长老,先前吼的那一嗓子,别说云仙坊市、云仙城内,连远处山峦上的云仙宗,都有不少人知道有人在坊市里杀了云仙宗的弟子。如此恶劣堪称打脸的行为,让所有云仙宗的弟子都惊怒异常。
大伙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毕竟敢到云仙宗地面挑事儿的,那也绝对不是寻常角色,谁知这位大长老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大长老临行前还曾遥遥的拱手施礼。至于对谁施礼,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杀人的人。但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在云仙宗地面杀人。引出长老后,反倒把长老吓退。
云帆离去仅是片刻功夫,几乎大半个坊市都炸开了锅,各种版本的猜测迅速在众修士间流传。可这靠近骆青鸾等人的几处摊位,却是一片寂静,隐约还能听到颤抖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些修士距离足够近,自然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在云仙宗内谁收的徒弟,能让一位大长老都拱手施礼,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何况云帆长老还提到了‘重熙’——掌门及几位大长老的太师叔,在云仙宗内说一不二的神仙人物。
慕雪歌被一堆人死命的盯着瞧,活像自己是什么稀奇生物似地,难免浑身不自在。反倒是他身边的骆青鸾,目光依旧凛冽森寒。但凡有谁敢把眼光扫到他身边那人,他都会一个冰眼瞪射过去,准叫对方吓的立刻就移开视线。
几个先前跟赵亮一起来的内门弟子,更是抖作一团。脸色惨白惨白的,既不敢求饶,怕对方的目光再射到自己身上,又不敢冒然逃走,也招致那可怕的背后一指。
慕雪歌瞧着有不少人,都将目光定格在他和骆青鸾交握的手上,有心将手收回,却被骆青鸾握的更紧。扯了扯嘴角想憋出个尴尬的笑,却因为气愤太紧绷没笑出来。
骆青鸾眉头微皱,这些讨厌的家伙到底要盯着雪歌看到什么时候。怎么他都瞪了一圈儿了,还有不知死活的人瞧过来。目光斜斜瞄向慕雪歌的领口,想着要不要让那吃货出来再吓吓他们。或者干脆再啃食个一个两个混蛋,就拿那几个发抖还不忘瞧过来的内门弟子充数吧。
阿囧顿时觉得浑身恶寒刮过,嗖的一下就躲进了慕雪歌的腋窝里。它这一躲不要紧,慕雪歌却被痒的一声惊呼,手直觉就往阿囧躲藏的位置抓。原本被他捏在手里的几张符箓,也因此而撒了一地。阿囧自是不会放弃如此安全的位置,两厢拉锯下慕雪歌受不了的笑了出来。孩童特有的嗓音,清灵灵的响在安静的街市上。
慕雪歌一边笑,一边低声警告阿囧“阿囧,别、别动、快出来……我要生气了……”
阿囧直觉现下出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儿,打定了注意跟他杠上了,死活就是不换地方。偏偏那地方本就不大,它胖乎乎的身躯缩了又缩,卷了又卷还是藏不太下。
骆青鸾眉头一皱,空着的那只手伸进慕雪歌衣服里,直奔阿囧抓了过去。阿囧感应到了危机,急忙躲闪开,又窜到了慕雪歌的腰带处。骆青鸾抓了空,眉头拧的更深,瞧着慕雪歌衣服隐约的鼓起,立刻又往腰带处抓。阿囧暗叫倒霉,它都已经按照那位大神的要求啃了一个难吃的家伙,怎么这位大神还不放过它。
阿囧的身体软凉滑嫩,小泥鳅一般窜来窜去,骆青鸾热乎乎的小肉爪总是慢半拍。这一抓一逃可苦坏了慕雪歌,想躲吧还被人抓着,若是大力震开慕雪歌又怕伤了他。最终无奈之下,慕雪歌只能对着某人凑在嘴边的肩膀啃了一口。
骆青鸾正摸着软嫩嫩的小身子摸的起劲儿,顺便想想怎么修理那只肥虫,肩膀上忽然一痛,当即就满脸怒意的瞪了过去。结果慕雪歌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嫣红的小嘴雪白的牙,加上那张粉扑扑的脸蛋,立刻就让骆青鸾的气势一软到底。
“疼……雪歌你怎么咬我……”骆青鸾小声嘟囔着,万般委屈的看慕雪歌。
少了骆青鸾的肉爪子,阿囧也滑到了靴口边儿乖乖的不动了。没了那种难耐的痒,慕雪歌喘了两口气,对着骆青鸾一瞪眼,小声斥道“还不把手拿出来……跟个虫子你叫什么劲……”
“哦……”骆青鸾看他似乎真生气了,也不敢再招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末了还不忘威小声胁阿囧“一定拿你煮汤喝。”
阿囧在靴口处的身体又颤了颤,然后迅速装死一动不动了。
少了骆青鸾跟着捣乱,慕雪歌立刻就想起刚刚被自己弄散的符箓,低头一瞧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这些符箓都是普通符纸所绘,不激发的时候与寻常的纸张差不了多少。两人一番拉扯正好把慕雪歌挑选的符箓踩了个遍,一张都没放过。被踩的最惨的也是唯一一张最贵的霹雳雷符,至今还黏在骆青鸾的靴子底下。
骆青鸾寻着慕雪歌的视线,也看到了踩在自己脚下的符箓。偷眼瞧了瞧慕雪歌正在转黑的脸,连忙弯身去揭那张符箓。谁知那符箓居然黏的颇为牢固,他一揭之下反而撕了一半儿下来。人群里立刻就传来了抽气声,慕雪歌也是一愣,脑子微微一顿才暗叫了声糟糕。原本站在范宝乐身前的蓝衫青年,更是眨眼就窜到了骆青鸾身边。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骆青鸾脚下火光骤现,一声隆隆闷响在众人耳中震荡开来。
蓝衫青年、范宝乐等人,包括护卫骆青鸾的四名外门弟子的脸顿时就便的惨白,甚至不敢去看都下意识的闭了眼。
骆青鸾则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只犹在冒着白烟的右脚,疑惑的将腿脚抬起,刚刚粘着符箓的鞋底完全不见了踪影。因为这个动作,少了鞋底固定的部分有些松,露出了他白嫩嫩的五个脚趾,招摇的晒着太阳。胖乎乎的脚趾头动了动,除了有点凉飕飕的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慕雪歌长长地吐了口气,还好他在最后关键时刻,用灵魂力包裹了那半长黏在鞋底的符箓,不然他骆大少爷就算不去半条命,这两条腿也必定是废了。
蓝衫青年和范宝乐动作统一的拍了拍心口,好不容易缓过了上不来的那口气。若是今天无意中伤了这人,他们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
慕雪歌抬手就狠敲了骆青鸾的头一下“谁叫你乱撕符箓,差点被你吓掉半条命。”
骆青鸾委屈的捂着被敲痛的头“雪歌你今天怎么又咬我又打我……”
慕雪歌看他那委屈的小样子,也下不去手揍第二下,只是瞪着眼气道“符箓是可以随手撕的吗,你刚刚正好启动了这张符箓你知不知道,差一点你就被霹雳雷符轰个外焦里嫩,就跟咱们路上吃的那只烤猪一样。”
骆青鸾眼睛里略有水汽凝聚,小嘴紧抿着,隔了几秒才道“你没说过符箓撕坏也会启动……刚刚我也没想撕坏它,我只是怕你生气,着急……然后不小心才弄坏……”说着骆青鸾将揣在他怀里,秀儿从曲总管那里拿回的灵石塞到慕雪歌怀里,呐呐道“你去买东西吧,我、我就不给你添乱,先回去了。”
说完低着头就往会走,那背影要多孤单就有多孤单,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慕雪歌颠了颠手里的灵石,又瞄了瞄那小子踩在路面上,被偶尔凸起石子硌的直缩的小脚丫,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灵石扔给还在发愣的范宝乐,又将灵石袋子抛给徐蕊,几步就追上了骆青鸾。
身后范宝乐回过神来,还没注意到那几枚灵石,就先吐了吐舌头,对着那蓝衫青年压低声音道“子雍哥,那两个人太厉害了,赵亮那小子瞬间就被灭的渣儿都不剩啊!我大哥还说让我罩着他们,罩皮屁……”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青年捂住,虽然距离已经略有些远,但是以慕雪歌的耳力还是听到了。他心里微微一暖,那范喜乐的样子瞬间浮现脑海。即便目前没受他什么恩惠,可这分情谊他慕雪歌记下了。
随身的储物戒指里还有些备用衣物,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使用,那太过扎眼了。慕雪歌只能在骆青鸾身前弯下腰“快点上来吧,当心一会儿把脚硌到。”
骆青鸾撅嘴缩脚站在原地,慕雪歌见他迟迟不爬上来,扭头叹了口气“别闹脾气了,你割伤了心疼的还是我。”
骆青鸾听了心下那股委屈散了不少,咬了咬嘴唇“我现在很重……”
慕雪歌背过身切了一声“我力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你崴了脚,小白不在不也是我背了你一段路的吗。”
一旁的四个外门弟子,回过神来已经追了过来。其中一个刚要弯身,抢在慕雪歌身前背人。可还没到近前,就被骆青鸾狠狠一击冰眼冻的哆嗦了下,安安静静的退回另外三人身边。
骆青鸾期期艾艾的爬上慕雪歌的背,接着心满意足的搂住了慕雪歌的脖子。嘴里还貌似纠结的说道“那、那要买的东西还没买,怎么办?”
慕雪歌背着他起身,安慰道“距离云仙宗考核还有好几天,明天再过来也一样。”接着顿了顿又道“我今天不是要故意冲你发脾气,只是刚刚真的十分危险。一想到你有可能受伤,我心里就难过。”
岂止是难过,刚刚慕雪歌差点被他吓丢半条命。他完全无法想象骆青鸾生命垂危,或是缺胳膊少腿的样子,因为那会让他的心刀绞一般的疼。想着慕雪歌骤然一惊,什么时候这小子已经被放在了跟他老爹差不多的位置了。
“雪歌你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我太重?”背上的骆青鸾见他突然停了脚步,急忙挣扎了两下想要下来。
慕雪歌摇了摇,骆青鸾不再挣扎,又略含委屈道“你从来都没那么凶过我,也没下那么重的手打过我……现在我心里还难过呢,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的疼……真的,可疼了。”
叹了口气,慕雪歌也不知道再怎么哄这小子了,脑袋一转就想起他听寨子里六婶背着家哭闹娃娃时哼的童谣,随口道“小小子,胖墩墩,饭饭都吃满满碗;不病病,长力量……背背媳妇跨火盆……”
骆青鸾嘴角满满扬起,现在可是雪歌背着他哩。至于什么媳妇不媳妇滴,寨子里除了那矬矬的赖巴小子,所有人的媳妇都比相公矮。不自觉的在慕雪歌背上挺了挺小身板,眼下他可足足比慕雪歌高了一拳呢。况且他爹可比慕家那个斯斯文文,风一吹都要飞跑了的阿爹高壮多了。想到这里骆青鸾的心更踏实了,嘴角上的笑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