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自有方寸。
懦弱的生和壮烈的死都是灰色,一个是深灰,如最后收敛夕阳的夜幕,一个是浅灰,如开始撕裂黑暗的晨曦。
刘家的男儿们选择了壮烈的死,打赢了,刘宇飞也终将且必将变成那摸晨曦。这不是因为亏欠选择的弥补,是因为希望和梦选择的突破。
不必说刘家男儿和鱼戏水的刽子手毫无章程残忍的厮杀,结局就是两败俱伤。但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刽子手还是站起来两个。
楚云和刘大勇的战斗激烈到无以复加,到了三清这一境界,才一交手大道就已经隐隐显化。
楚云是个奇葩,他实力本身并没有多么强悍,而是他所领悟的道过于稀奇。暗之道,并不是说只有在黑暗之中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就算天日朗朗,照样能融与空气,隐于无形,本应该作为刺客而存在的他居然拿着一把长戟。作为对手,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这把长戟会从你的那个方位伸出来。
和楚云相比,刘大勇所领悟的道就壮观多了。杀伐之道。长刀一出,四周鬼哭狼嚎,修罗地狱,魑魅魍魉一一浮现,凡是在他周围的人,都会被这股杀气所影响,轻者思维混乱,重者丧失心智。
二人的争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烈。一个战士遇上一个刺客。战士的感觉是无从下手,而刺客的感觉则是滴水不漏。在没有找到弱点的时候,楚云不会贸然攻击;在没有感觉到对方身形的时候,刘大勇不会放松警惕。双方都是耐心却要焦灼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前行,楚云等不及了。在他有限的执行任务的生涯中,第一次有嵩战现场观看,他要向统治者耍出自己的精气神以显示自己的能力,谋得进步。在这种功利心的驱使下,他做了一个笨的要命的选择,潜行到了刘大勇的背后,主动打破僵局,一杆长戟莫名飞出,直奔刘大勇心窝而去。刘大勇身为族长,战斗经验怎么可能少,长戟显露的那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瞬间挥着长刀,带着跟前可怕的意境就向楚云的方向冲来。
那些装神弄鬼的意境仿佛藤蔓一般,缠着楚云的长戟就向他的脑海冲来。一霎那恍惚,他的长戟刺了空,但毕竟也是在尸山尸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心神立刻恢复了正常,堪堪躲过了那把要命的长刀。
这一试探,楚云冒了一身冷汗,对刘大勇也再没什么小觑心理。本本分分的做着刺客的本职工作,隐于暗处偷偷打量再不出声。
楚云凭借道的优势,一时让刘大勇无可奈何。突然,一声痛哭的嘶吼传来,那声音带着魔性,只钻进刘大勇的心窝,这是血脉相连的呼唤。
乍一看,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惨死一个。本想快点解决掉楚云转而去帮家人的刘大勇,瞬间怒火攻心。隐于暗处的楚云一看刘大勇分神,时机到来,挺着长戟再次向刘大勇扎去。红了眼的刘大勇,哪里能顾得其他的些什么。直接顶着楚云的长戟就冲了上去,长戟顺势钻进了刘大勇的腹部,直接辞了个贯通,但楚云来不及高兴,刘大勇去势不减,直接逼到了面前,扬起手中的长刀,刀落,首级掉。刘大勇也没有多抗了片刻,来不及转身看一眼自己尚活着的儿子,就已经永眠。
而上面的人之间的战斗结束,那么下面人的战斗也就结束。
鱼戏水站起的两个人看着眼前累累的尸体,不敢大意,严阵以待。等待了许久,不见动静,两人才放心的坐了下来,一场厮杀下来,精神一旦松懈,那袭上心头的无穷的疲倦足以淹没人的理智,以至于他们对拿着白闹长枪奔跑过来的刘达文没有一丝丝防备,只能在地上打着滚,刘达文眼疾手快的扎了一人,转而刺向另一人,不过终究是一介书生,一个人就活脱脱的站在那儿,他也不一定能将人刺穿。两个人都已重伤垂死,却还是有一口气,一人抓住机会,脚下使绊,直接绊倒了刘达文,不待他站起来,另一人直接趴在他身上,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胸前,刘达文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一点点的进入自己的胸口,或许是疼痛的刺激,刘达文一下翻起身来,将那人推向一边,从胸口上拔出那把匕首,先把离自己最近,给自己使绊子的人,抹了脖子,又爬向了另外一人,都是重伤垂死,都是奄奄一息,谁能比谁好到哪里去,碰撞的结果就是,抱成团在地上滚圈而已。
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上天的眷顾是给了刘达文的,可不要忘记他手里还捏着一把匕首,慌乱之中,茫无目的的扎了几下,没扎到要害,却给这个人狠狠的放了一把血。
刘达文带着胜利的光辉,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
刘宇飞上去搀扶着。
刘达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咧着嘴对着刘宇飞说道:“你看,我说吧,方士是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
刘宇飞没有反驳,他重重的点了下头,甩下了几滴眼泪。
刘达文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再一次认真的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闭了眼,再也睁不开。
“这场战斗是我们赢了。”五味对着嵩战如是说道。
嵩战没有一点点的沮丧,而是潇洒地头也不回的走了,宏伟的声音海久久弥漫在这片天空:“大华大军已到,望两位记得酒肆前的约定,五日后,东芜见!”
嵩战走了,而刘家的人也是彻底走了。刘宇飞看着眼前的一幕,倒地的父亲,母亲和为了留下自己奋斗的族人。他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白闹:“当时你也感到这么无力吗?”
白闹用力的点了点头,凄沧也不能形容他的声音:“我没有看到过我的族人战斗的场景,我只看到满地的人头。”
这个回答是模棱两可的,但是刘宇飞听懂了。是的,刘宇飞应该感到庆幸,他看到了族人战斗的英姿,看到了父亲和母亲惺惺相惜的爱恋。而白闹,只有人头和噩耗。
人都是善良的。
听闻刘家一下子落得如此下场,戎岭的居民们感同身受。因为地位和权势而产生的隔离感也一下子就消失了,这一刻,刘家日常的善行善举都浮现在了戎岭居民的心头。掉落神坛的刘家是可悲的也是可怜的。
鱼戏水的人走了,有少数居民自发的进了刘家,帮助刘宇飞埋葬家人,接着就有更多的人涌来。他们内心没有对大华的恐惧,只有同为戎岭人,兔死狐悲的感慨。
后事容易了结,一把火就烧的干干净净。火里又燃出新的东西,希望和污秽。活都干完了,民众们也就都消失了,淹没在戎岭的大街小巷。唯有高代,白闹,五味,酒禅人和刘宇飞留了下来。
白闹恭恭敬敬的把四个骨灰坛放入宗祠内,一个上写着“尊父刘达文,尊母周淑梅”,一个上写着“族长刘大勇”,一个上写着“刘家男儿本色”,最后一个上则写着“刘宇飞”,只此三字,再无其他。
“两位圣人真要帮大华去战妖族吗?”刘宇飞没有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牌匾,突兀的问了一句。
五味语气中带着无奈,言道:“这是当初为了救白闹而应的承诺。”
白闹后悔的蹲在地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直捶着地。或许,当初自己死在酒肆前,那么今天五味和酒禅人两位师傅就能出手,刘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越想越后悔,捶地的动作也没有一丝丝节奏了,他的拳头流出了血,悄悄的滋润着祠堂地板夹缝中湿润的泥土下面的东西。
刘宇飞上前拉起了白闹,没有责怪他。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不用自责。白家也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两位圣人怎么可能忍心让你们家断后呢!”说罢,刘宇飞转身看着两位圣人,不解的问道:“圣人,手有大道秩序,为什么会显得如此蹑手蹑脚呢?”
五味老人想起了什么,他转身走向刘家宗祠的一面刻字的墙壁上,手摸着那些刻痕,缓慢而有力,就像摸着一个岁月。良久,沧桑的声音才传出来:“你们不懂,圣人也有羁绊啊!”
酒禅人的目光带着泪,就算是此刻醉汹汹的他,有些悲伤还是麻醉不了,他看着白闹和高代,用一种怀疑的口气说道:“我们酒肆当初的梦还能实现吗?从和平共处的宗旨,到我们这一代,却连保持和平都难。但不管如何,这传承不能断啊!我们二人始终相信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若是因为我们年纪大了,步子迈的小了,那就换个年轻人来。”
刘宇飞懂了,他当先走出了酒肆。年轻人,就是白闹和高代吧!酒肆的下一代传人!
五味和酒禅人相继走出宗祠。
留着白闹和高代呆在那里。白闹思考着些什么,高代又在看着些什么。
直到月洒朱窗。
两个人似乎都想通了,肩并着肩,挺胸抬头的走出了这间宗祠。
而被高代挡住的墙壁上的字,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朦胧又美丽。
“自然予生命,非仅人和妖。万物共处方合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