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来不及说。一群青衣小厮进去直接就拷走了他,大汉没有丝毫反抗,而白闹准备动手解救,却被大汉的目光制止了下来。小厮狐假虎威的审视着客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那眼光里带着威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闭口不言。
大汉不由分说被带走了,白闹送了送他,呆站在客栈门口,他依靠着那黄木衫的古老的门,向着已经没有人的地方挥着手,而脑子里,都是那个“我居深山,君可自来”的刘家三少爷,那眼里的纠结和惆怅,躲避和担当,不断转换的神色,是他本来的姿态,也是白闹现在的状态。白闹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叫做三少爷,也不知道刘家之变的微末细节,但是,伤痛是共通的,没有什么比那两双相似的双眼再好说话的了。方士,对白闹来说是一个新鲜的名词,对这个客栈普通的店主,普通的小二来说都是新鲜的名词,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白闹知道,方士很神奇。白闹发现那个隐藏在深山,偶尔出世的少年,有太多诡异的背景,他要一层层去解开面纱,去看看他的本质。没有办法,就像是同种群之间的怜惜和照顾一样,他们二人都是弱势群体。
或许大仇未报的白闹不应该再多管闲事,可是一想到刘宇飞的无助和境遇,他忍不住想去亲近。也只是想让人间悲剧再少一点而已罢了。就连白闹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亲人尽失后,他变的是如此敏感和多情。
夜渐渐深了,月牙儿娇羞的泼洒着热情。白闹站在客栈的后院,思前想后,决定先去刘家见见刘宇飞的父亲,刘达文。而这次相会,白闹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依据。
“来来来,洗脚吧。”和他居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小二郭东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放在地上,又拿了两个小板凳,一左一右的放在盆子两侧。白闹坐了下来,脱了袜子,将劳累一天的脚放在盆中,郭东在另一个凳子上也坐了下来,四只脚,两双,在盆子里扑腾着。郭东看着白闹心不在焉的样,慢慢的从凳子上移起来,将一张脸凑近白闹,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哇!”这么一吓,白闹一哆嗦,从深思中清醒了过来,幽怨的看着郭东,同时脚上使劲快速的将郭东的脚踩进了热水的最深处,然后怡然自得的看着郭东呲牙咧嘴的模样。郭东自知不敌,赶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想啥呢那么出神。”
白闹一听此话,心里一明,这半天他苦苦思索刘达文会住在哪里,而他一个路都不认识的外乡人,哪有郭东这样的本地人了解的清楚,倒不如张口问问郭东,于是说道:“我啊,我在想刘家的事啊。”
“怎么,还没听过瘾啊?还想听听刘家的故事啊?”郭东面带猥琐的朝白闹笑道。
“不是,我想见一见刘达文。”白闹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模样活似个愣小子。
“你不要命啦!刘达文虽说不是家主了,可也是住在刘家的外院里,你还想见一下!“郭东毫不吝啬的打击着白闹,反观白闹,仍然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郭东的话音还没落,就焦急地问道:“那刘家外院在哪里啊?”郭东听到这个话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白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着:“白闹,白闹,还真是能白白胡闹啊!你不会真是要去吧。“白闹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我没说我非要去啊,我问问在哪里以后就天天在那儿转悠啊,总会见到的。“郭东此时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放了心,又安安稳稳的坐在凳子上说:“我们客栈里刘家大院不远。上次我去给刘家外院的仆役送点心的时候倒是进去过。沿着我们这条街直直的往上走,街口左拐,路尽头那个高楼大院的就是啦,不过我可提醒你啊,那大院门口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你最好离远一点,不然让刘家人怀疑你不轨,把你拿走就不好了。“”嗯嗯,我知道啦,谢谢喽,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明天要得忙一天了!“白闹说完先拿出了脚,向屋里走去,没过多大一会,郭东也进来了,二人无言,都收拾的睡觉了。
时间在流逝,月更明,夜也就更深。
不够磨。
由朝阳到夕阳,不知几个轮回,白闹总算准备好了一切,就是静静等待星日转换。他端着饭碗,坐在客栈的门槛上,一抬头就是红如血的夕阳,一如杀涯狼狈而走带着的夕阳,他默默的低下头,扒拉着饭粒塞进嘴中,他觉得今天的饭咸的有些过分。
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夕阳,挡住了回忆。不等他抬头看清,一道声音先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哭了。”
“怪不得今天的饭有点咸。”白闹将碗放在脚边,不用去抹泪,站起身来,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戎岭,我比你熟悉。能收容一个定州人的只有定州人。“
“或许你想的过于简单,不一定只有定州人才肯收留无家可归的定州人。”
“或许是你想的太美好,人性从来都经不起高看。”
白闹浑身一震,他又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就算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可依然无法想象,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对人性有如此黑暗的记忆。或许是不想在这场讨论中再深入下去,刘宇飞笑着说道说道:“我来住店。”
白闹一躬身,温柔的说道:“客官请进。”当下跑进客栈内,忙碌的擦拭着较为靠内的一张桌子。而刘宇飞,笑容更灿,用一种微乎其微的声音对着空气又或是对着自己,说道:“如果说我还对人性有什么期待的话,可以说是对你的期待,白闹。”言罢,大步跨进客栈中。
白闹听不到这番感慨,他在认真的擦拭桌子,凳子,然后安静立于一旁,刘宇飞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客栈内少有的客人和那慌忙的进餐的小二,包括那立于柜台前,清点一天帐目的老板,此刻,他们的眼球都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抓住了,而这个男人,却不会挥手致意,他也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白闹。二人,你不言,我不语。良久,刘宇飞起身走向柜台,吆喝道:“来一间上房。”老板来不及应允,就被扔在桌子上的碎银晃花了眼,当下也不顾刘宇飞还是刘什么的,支使着白闹,让给刘宇飞带路。于是,好像又是在那深山的小路上,只不过现在是白闹在前面走着。
“咚,咚,咚”的上楼声,老旧的红木楼梯,被二人踩的“吱,吱,吱”的响着。在要转弯的楼梯口,刘宇飞伸出头来,对着那正在轮流一下一下的咬着银子的老板喊道:“老板,这伙计我包几天。”“得咧,得咧,您咧。”老板这时候是没有思维能力的,只会在银子的唆使下,下意识的点着头和胡乱的应承着。
上了楼,进了房间,白闹收拾好了床铺,倒好了茶,但没有离开。刘宇飞坐在桌边,淡淡的品了一口茶。
“这两天有事吗?”刘宇飞问道。
“除了今晚,其余时间只是上班而已。”
“那么今晚你要干什么去呢?”
“进你家。”白闹毫无保留的说着,放佛天经地义一样。他不是无故潜入刘家,而是充满正义感的一次探寻。
“你倒是挺一本正经的。”刘宇飞眼神里显得鄙视,但白闹却是不在意。话题也沉寂了下去。
“不用去我家了。帮我个忙。”这次,刘宇飞的言语不显得居高临下,不见有疏离感,而那种带着稍许哭腔的祈求声,敲击着白闹的内心。
“讲!”同是落难人,同是气血方刚的青年,谈话的语气,白闹拿捏的很好,显得高傲,却不难以亲近;言语已经应允,却不强求非要对方感受出浓浓的同情之意。
“保护我去找我母亲,一天五两。你所需要对付的只是山贼和毒虫野兽。”刘宇飞简单的总结了一下白闹的任务,开出了价格。
“好!我去和老板说下。“白闹没有拒绝刘宇飞的钱,虽然他本就有心帮助这个三少爷,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一个没有武力的方士的最后的尊严,或者是最后的底线。
”明早鸡叫三遍,我们客栈门口见。“
白闹轻轻的退出了房间,带出了门。下了楼,他和老板做了一下交代,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被刘三少爷所识,因为他所到哪里,都是一片唏嘘声,配着同情的眼光。
而白闹又怎么会在意,他抬着头,看着楼上那偏在角落的房间,灯火一闪一闪。
”君如清风徐来,我自满茶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