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后,工人都各自回去了,只剩下何成功、司大美和何伟业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
“咋回事?你媳妇咋没回来?”司大美很是不满意现在的结果,她是真的不明白这霍小柔孩子都生了,怎么还这么幼稚?真不知道以后咋能过好日子?但是毕竟霍小柔没回来,她就是想说落她一顿也够不着,只能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自己儿子身上。“你说你,跑到别人家住了一两个星期,啥都没干成,你过去干啥了?”
母亲充满嫌弃和责备的语气让何伟业不耐烦起来,他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行了,别絮叨了!”
“不说?我不说你,你咋没把你媳妇弄回来呢?咋就把你的小孩放别人家里呢?”司大美一脸嫌弃地白了儿子一眼。
“啥玩意儿啊?你整天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呢?反正我现在跟小柔都和好了,我媳妇可是一门心思向着我呢!”何伟业下巴抬地高高地,十分自豪地说。
“和好了?!”儿子那得意洋洋、充满幸福的表情就像是一根鱼刺一样,猛地卡住了司大美的喉咙,虽说不上是多疼,但却真的很是难受!她抿在一起的嘴唇往下使劲撇了撇,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食指——指着何伟业——像啄木娘一样在空气中点来点去,咬牙切齿地说:“整天就会闹,从结婚到现在闹了几次了?闹来闹去最后又能怎样呢?每次都得让你跑过去接。说到底都是因为你太怂了,她现在可真是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啊!人家一闹,你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你就看吧,以后有你‘好日子’过呢!”
何伟业脸上的神情终于在母亲的‘教育’下黯淡下来,他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在霍家经历的事情开始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屈辱和委屈开始蔓延到整个身体。
“你少说两句吧!伟业,你既然都去了,咋不把你媳妇接回来呢?你们现在啥情况?快过年了,你不把她接回来,是准备跟她的父母一起回家吗?那她有没有说到底会不会家过年呢?”毕竟快要过年了,何成功最关心还是回家过年这个问题。
“咋滴,她还能不回家过年吗?”满脸难以置信的司大美愣了几秒钟后,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接着说道:“不回来正好!不想回来,就让她在她娘家待着吧,看她娘能不能守她一辈子!”
何伟业低下头,上排牙齿使劲咬着下唇,而被牙齿咬着的嘴唇则有些发白。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实在耐不住父母暴风雨般的催促,只得破罐子破摔地说出实情来:“她说,那个,她不回咱们家过年了!”
何成功猛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了出来以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可不行,你媳妇不回去过年,我跟你妈就丢死人了,真的,不回去可真是不行啊!”
一听到丈夫的话,司大美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尊严了,大声咋呼道:“哎呦,这可不行,不能让村里人笑话,你跟她说,让她回家过年!”
“我、我……”何伟业吞吞吐吐地犹豫了好一会儿,但始终也没找出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
“我就怕啊,那家人故意不让她回来啊!”何成功拧巴着眉头,又深吸了一口烟,无奈地说道:“女娃是个好孩子,就是她太没主见了,架不住她家里人瞎出主意啊!”
“孩子都生了呀,难道她还能真离婚是咋滴?”司大美有些慌张地问。
“离婚倒不至于,你看,这次闹成这样,伟业一去,还不是都解决了!婚,是肯定离不了,就怕霍家那边故意不让伟业媳妇回家过年,到时候我们不得丢人?你们想想,这可是生了娃儿啦,不摆酒席?摆了酒席,客人见不到媳妇和娃儿,能不好奇?到时候,咱们咋说?就算能找到理由,我们那些亲戚能信?”何成功一想到问题如此严重,不由地后悔起自己当初的冲动,可是,这还是得怪这个死老太婆,啥不能忍忍?
丈夫的那句‘不会离婚’就像是开了循环播放一样在司大美的脑海里不停重复着,让她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她其实很怕仅仅因为自己一句冲动的话儿子离婚了,那岂不是全成了她的错了?
“那,咋办?”何伟业完全没了主见,整个人也只剩下慌张了。
“咋办什么呀咋办,能咋办!你跟她说,让她必须回家过年!看你那怂样儿!”司大美一看见儿子慌张无措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慌啥?只要你媳妇不想离婚,你就能治住她!”何伟业无措的样子让何成功火冒三丈。
何伟业本来就慌了,再加上父母二人一起吼他,一时间感觉天昏地暗,仿佛已经到了末日一般,各种委屈一时间涌上心头,眼圈一下红了。“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是咋过的,你们就知道说我,你们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们就知道骂我!”
儿子的话再加上那委屈的表情一下子刺痛了何成功的心,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受了大气了。“你,你说你,男子汉大丈夫,谁还不受点委屈呢?”何成功虽然仍在劝说自己的儿子,但是语气已经完全柔和了下来。
“咋了,儿子,他们欺负你了?”司大美震惊而又关切地问道。
“一丁点儿委屈?呵呵!”满脸生无可恋的何伟业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被打了,你们知道吗?”
何伟业的话就像是一个原子弹爆炸了一般,一下子炸飞了司大美、何成功所有的理智。
“啧啧啧,这个,这,怎么这样,我儿子我都没打过啊!”何成功使劲吸着烟,不安地抖动着双腿,难以置信地低声重复着:“咋能这样?能这么不讲道理?不会吧!”
“哎哟,我滴儿呀!快过来,让妈看看,死皮不要脸的一家人,咋能这么欺负人呢?咋不去死呢!”鼻涕一把泪两行的司大美抱着儿子大声哭骂起来,仿佛她儿子被打了个终身残疾一样,此刻的她完全变成了一个受了天大委屈而无处伸冤的古人,哭天抢地地哭诉道:“他们怎么能打你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妈——妈啊!”何伟业见妈妈为自己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地心里一软,便将这些天自己所受的痛苦和委屈,一个字不少地全倒了出来。
人这种生物,就是奇怪,本来可以忍耐的事情,一旦有人为自己难过了,即使能忍耐的也忍不了了,非得把自己的委屈添油加醋地夸大一番,看着别人为自己哭泣、愤慨,就觉着自己比平时更加重要了。
听着儿子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司大美抱着儿子痛哭流涕,何成功也不由地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一家三口此时倒将平日的冷漠、互讽全都抛出脑后,互相抚慰着由外人引起的伤痛。
何伟业像炫耀丰功伟绩一般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一周的经历——实际发生的事情加上他内心的揣测——硬是说出了半个月的冤情。
何成功、司大美夫妻二人像听大戏一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上几句嘴、骂上两句,絮絮叨叨说了两三个小时,三人情绪才总算平静下来。
“不行,咱们可不能再让步了,年底必须让你媳妇回家,听见没?”何成功对霍小柔的评价急转直下,认定了她已经完全被她的父母同化了。
“看看,看看,我说啥来!你爹还整天说她人好,看她好不!还要对她好?看见没有,她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反正啊,那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不讲理的泼妇!”司大美心里认定了霍家一家人都不是好人,对霍小柔更加厌恶了。
“我知道,你们放心,她不想离婚的。我为难为难她,她肯定做出让步的!”何伟业从未想过离婚,但是经过父母的提醒,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平白受那窝囊气,如果不扳回一局的话,那何家的面子讲无处摆放。
“就得为难为难她,都结婚了,还整天跟娘家人纠缠不清,到底算怎么回事呢?你媳妇那张嘴啊,真是不行,屁大点事儿都得给娘家报告一声。你就跟她说,年底不回家,就让她别回家了,能过过,不能过离!我告诉你,儿子,你要是不照着这个气势为难为难她的话,以后你作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知道不?”司大美越说越火冒三丈,要不是花了十万彩礼钱,她真想立马让儿子离婚算了。“这才生了个闺女就这么个闹法,她要是生个儿子,她不得上了天了?到时候,我跟你爸可咋活啊?”
“哎!我看我们别指望伟业了,指望不上的,就这情况,哎!还是让他们单过比较好——”何成功长看了儿子一眼,无奈地叹着气。
何伟业听着父母的话,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只好沉默以对。父母充满讽刺的话严重挑衅了他身为男子汉的自尊心,也助长了他心中的对于霍小柔及其家人的充满怨念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