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聒噪的晃门声吵醒了沉睡中的何伟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他那粗鲁的老妈,不过,他倒有些惊讶了,他老妈竟然不敲窗户,改踹门了。
“哐啷!”一声,门开了。
正当何伟业准备起身穿衣服的时候,门竟然被老妈给晃开了。这门,真够不结实的!即使这样,依然没有干扰到他穿衣服的速度——不紧不慢地。
“干啥呢,还不起,死屋里了是咋滴!几点了,啊,几点了,咋不睡死你!我看你就是个猪,懒死算了!天天起不来,肯定晚上又打游戏儿了,天天打游戏儿,也不管管你的店铺,就只是玩,咋不玩死你……”司大美的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全力加速,脸上的肌肉也拼命扭动表达着愤怒。
老妈的话就像是被念了无数遍的经文一样,早就烂熟于他的心里了,天天都是这几句,一点也不新鲜,所以最终这些被费劲吧啦说出来的话只能在何伟业的耳朵里左右各过一遍,然后就不知道它们消失到哪个时空里去发挥作用去了。
“我明天去找小柔!”睡觉前的决心依然在何伟业的身上起着作用,他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就说出来。
“你说啥?”司大美听到了儿子的话,瞬间由愤怒变成了震惊,她像一个完全失去水的鱼一样——眼睛瞪得滚圆,却没有任何神采——直挺挺地杵在原地。
何伟业一边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一边慢慢悠悠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我说不准去,听见没!”司大美瞬间清醒过来,大声阻止道。儿子预料之外的反抗让她瞬间雷霆震怒,仿佛儿子不是在说话,而是在造反——多么大逆不道啊!
何伟业没有吱声,自动屏蔽了母亲那刺耳的唠叨,默默走向衣柜继续收拾自己的衣服,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母亲是怎样的张牙舞爪、怎样的怒不可遏。
司大美完全被儿子充满挑衅的行为激怒,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儿子的胳膊,大声喊道:“不准收拾,听到没!”
“你管我干嘛?”何伟业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司大美,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接着整理衣物。
“你就永远这个死样子,没骨气的憨货,我看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没出息,不是个东西的死玩意儿!”司大美火力全开,尽情挥发自己骂人的才能,仿佛她骂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跟她有血海深仇的死对头。
何伟业没有反驳,任由司大美在哪里乱吼乱叫,她总是这样,越搭理她就叫得越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尽情骂,甭搭理就对了。
何伟业的沉默让司大美误以为自己严厉的教训起了作用,于是她平复一下自己的声音,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听我说啊,现在真不能去啊,你媳妇没出月子就跑到她娘家去,太不吉利了,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要是真出事的话,是会克死人的——”
“啊啊啊,滚滚滚,神经病,烦死了!”何伟业对着母亲大喊道,本来就没休息好的他没有足够的心力和心情继续听母亲这如同和尚念经般的絮叨。
儿子突然的高声反抗让司大美感觉很丢人,此时此刻的她完全变成了一个哑火了的炮仗,黑黝黝的脸被憋得通红。空气中就像炮弹刚刚炸过了一样,在那凝滞了的空间里留下了死一般的安静。
吃了个憋,司大美却又不敢继续说什么了,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司大美越走越快,与此同时也越来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刚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听到手机响了——是丈夫的手机。
“喂?谁呀?”司大美不耐烦地问。
“能是谁,我是你妈!”
“哼,咋了,啥事?”
“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问问嘛!我听说,伟业他媳妇又在跟他闹呢,咋回事啊”
司大美就把章杏花如何扔她的被子以及如何给她摆脸子,霍小柔如何指桑骂槐故意跟她吵架的事情捡着重点好好说了一遍,真是越说越委屈,说得自己都想去霍家把霍家人一个个揍成猪头。
“你说说,是不是很过分?”
“你说得太快了,我都没听太懂!而且,我觉得吧,无论是啥情况,也得等人家闺女做完月子啊!”老太太不大高兴地说。
“哼!我说啥你都听不懂,年纪也没大到耳聋的地步啊,咋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司大美撇撇嘴,责怪着母亲。说起来母亲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她呢。司大美也知道自己脑子算不上聪明,小时候上学只上了两天就因为实在学不会而放弃了,当然那个时候太穷了,谁家都没有那个时间和金钱给一个笨女孩浪费。而且当时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妹妹,作为老大又是个女孩的她当然就就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你看你,咋就没有一点儿分寸呢?你那张嘴啊,真是,哎!我看啥都毁在你这张嘴上!”老太太最恨司大美这‘得理不饶、无理狡三分’的嘴了。
“我不好,你儿好,你咋不让你儿赡养你啊,你要我的钱干啥?”想当初,家里穷得叮当响,父母还是为了生一个儿子拼劲全力,总算在母亲三十岁那年生下了弟弟,到头来又怎样呢?成了家的弟弟不仅不赡养父母,还整天和他媳妇一起欺负他们,责怪他们没本事。司大美知道这是母亲心头的痛,她就是要把这些陈年旧账好好翻上一翻,才能让心里稍微痛快一点儿。
“你给我钱干啥,我不要你的钱,你以后别给我钱了!”老太太气哼哼地说。
“哼!”司大美冷哼一声,并没有继续接母亲的话。即使父母依然是一边接受着她的好意,一边嫌弃着她甚至都不愿意跟她通电话,她也不打算停止赡养父母。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思考一下究竟为什么自己会那么不讨父母喜欢,但是从没有想明白过,但是有一点让她洋洋得意的地方就是无论再怎么讨厌她,父母都无法摆脱她。
家人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存在,家人可以接受她的所有不完美——包括她的火爆脾气和说话方式,家人就是无论怎样的互相伤害都不会真的离开的存在。她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一个家庭内部无论说再难听的话,只要心意是好的,那就都可以被原谅。虽然没有经历过恋爱,她的结婚对象——就是她的老公何成功——拥有跟她几乎相同的想法,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打电话来关心你,你就这么气我吗?”
“我说啥你都听不懂,给你说有啥用,算了,我挂了!”挂了电话,司大美坐在床边发呆起来。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能够生出儿子,她冒着被计划生育部门罚的危险,二女儿不到一岁的时候,她就怀了三胎。儿子出生以后,她更是把大女儿直接扔给老太太——看着现在大女儿的状态,老太太也算用心了,而二女儿跟着她这个母亲也是受尽了委屈!但是,一想到一切都是为了让儿子好好成长,她就觉得自己做的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到现在为止,司大美觉得自己大概就做了一件对不起儿子的事。那是儿子两岁的那年发生的事情了,由于她的粗心,跑出去玩的儿子被同村的孩子——那时候流行挖知了猴——铲到了,导致儿子的右脚大拇指断了一小节。一想起这件事,她就后悔得要死。不过,除了这一件事情之外,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儿子已经算是拼尽全力了。
当初为了防止他再遇到什么危险,他基本都是禁止他一个人单独出门,并且吓唬他说外面不安全——有鬼有坏人。总算是给了儿子一个还算美好的童年吧!儿子是她的命,是她所有的希望,所以她无法忍受儿子远离自己。本来想着等儿子结婚以后就会成熟,她就可以享享清福了,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一个外来的女人给抢走了!这让她心里怎么能好受得了?而且,儿子结婚后就再也不找她谈心事了,一定是那个狐狸精搞得鬼,不知道跟儿子说了她多少坏话呢!哎,其实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也怪伟业,伟业他太单纯、太善良了,总是容易被别人误导。
“唉!”司大美叹了口气,她是真的很怀念儿子小时候那段时光啊!那个时候儿子总是粘着她,她说什么儿子都会听进去。可是呢,自从那个狐狸精嫁过来以后,儿子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她粘在一起,晚上陪着,白天还得手牵手,也不注意点场合,每次看到那个死狐狸精对着儿子色眯眯的笑,她真想上去撕烂那张狐狸脸。
伟业可是她司大美辛辛苦苦生下来,精心照顾了三十年的宝贝儿子,怎么能轻易拱手让人?不,不行,不能让儿子去,万一出事儿了——不,不能想,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心就像被撕成几瓣一样疼痛无比。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一切以儿子的安全为第一位,得去找何成功,让何成功把大女儿叫过来,一家人一起讨论一下,一定要阻止儿子过去找那个女人,至少得出了月子才行啊!这么一考虑,司大美更加着急了,急忙跑到工作车间去找何成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