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霍家一家人都来到了何家,探望产妇和刚出生的孩子。霍一袋刚到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僵硬的,总在不知所措地搓着手。站在布帘那边迟疑了一会儿后,他才轻声问道:“在喂奶吗?”得到女儿‘没有’的回复以后,他又搓了搓无处安放的手,然后挠挠自己的头发,长舒了一口气后才进去了。站了一小会儿,看了几眼刚出生的宝宝,随即撩起了帘子,转身就要离开。
“爸,你要不要抱一下宝宝?”霍小柔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是最了解爸爸的。
“好,好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霍一袋开心地伸出双臂接过孩子,“哎呦,真小啊!软得吓人,不过,没你小时候小呢!还是把孩子放被窝里吧,免得冻着了!”霍一袋紧张的神情惹得霍小柔笑出了声来。
“看你爸爸紧张的!”章杏花莞尔一笑,回忆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啊,有一次蜡烛倒了,点着了被子,你爸爸一着急,竟然直接用手把被子拿开了。明明旁边就有棍子!结果手烧得哟!”
“那时候,就是脑子短路了,想不到其他的东西了,就想不能烧着小柔了!”霍一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手烧得怎么样啊?”霍小柔感动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紧张地问道。
“你那时候还没有一岁呢,哪里会知道呢?烧得挺严重的,好多天啥都干不了!”章杏花疲倦的脸上完全没有了一丝愤怒、紧张,这大概是这许多天来她最轻松的状态了。
“嗯哼!我先出去看看了,等会儿再来!你要出去散散步吗?”霍一袋拉了拉自己的西装,清了一下自己的嗓子,带着章杏花一起出去了。
“咱爸爸是害羞了吧!哈哈!哦,对了,”霍大金的媳妇钱小芹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女儿霍圆圆——圆圆从昨天开始就直吵着找姑姑——塞到霍小柔的怀里,接着说道:“今天咱妈可就跟着一起走了!”
“嗯!”霍小柔微笑着点点头。
“那你可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知道的,你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都可以的!”虽然钱小芹比霍小柔小了三岁,但她已经结婚三年了,孩子也快两岁了。钱小芹看了看一脸傻笑的姐姐,在心里感叹道:这个姐姐啊,整天心大得可以装下航空母舰,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好的,知道了!”霍小柔抿着嘴笑道:“听你说话的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姐姐呢!”
“明明就是你自己看起来太傻了!”霍大金就像抓了现行犯的神情看了一眼面部有些浮肿的姐姐,又扭头看着弟弟故作调侃地寻求认同:“对吧,朝阳!”
“没错,的确如此!”霍朝阳看着憔悴的姐姐,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头,迅速调高自己的声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担心。
三人一起聊天场景倒真让霍小柔回忆起还待在家里的时候,抱着侄女的手也不禁稍微抱紧了一点点,眼眶猛地一热,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因为自己的家人都过来看她和宝宝,自然是心里高兴极了。想想妈妈就要回去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舍的,但是她也实在不想妈妈再这么辛苦了,而且,母亲回去的话,丈夫就会来照顾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在出院后的这几天,霍小柔不但要忍受身体的疼痛,还感受生活无法自理的无助,更得在两个家庭之间斡旋。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吓醒的她,总会默默把手指放在孩子的鼻子下面,唯恐那个弱小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拔光了羽毛的孔雀一样,尊严和高傲碎了一地,死神似乎就在耳边,总是不停地吹着死一样寒冷的风,未知的恐惧就像一条控制不住的蛇一样钻进嘴里,越往外拉它越往里钻,被剥夺了语言的嘴到最后也说不出一句“我怕”。时间越久,霍小柔就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越糟糕,所以她每天都会发信息给自己的丈夫,但是丈夫从来都没有回复过她,所以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信息。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好好沟通一下的话,说不定就能解除彼此之间的误会了——如此想着,霍小柔立马抬起头寻找丈夫的踪影。那一瞬间却看见丈夫似乎在翻白眼,而丈夫身边是——正在跟他说话的——她的姑姑。于是她告诉自己丈夫只是迷了眼睛,但随即被丈夫那充满厌恶的神情否定掉了。恶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就在她想要开口骂人的时候,突然发觉感觉嘴唇有些疼痛,原来自己竟然被怒火控制到失去理智,而自己门牙狠到差点儿将自己的下唇咬破。
“来,把孩子给我吧!来,宝宝,姑姑累了,需要休息!”钱小芹考虑到姐姐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赶紧伸手接过孩子。
“嗯!”小圆圆还不想离开姑姑,但是一听到妈妈说姑姑累了,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姑姑的怀抱。
因为霍一袋、霍大金夫妻和霍朝阳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一行人又顺次看过孩子,所以何伟业的父母带着一行人去邻近的饭店吃饭去了。
经历了前一天的折腾,何伟业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不想再对着谁发什么脾气了——谁让干啥就干啥,因为这样肯定不会出错。
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别人放着的风筝,线永远在别人手里。妻子拉一下,就得表现出心疼妻子姿态,父母拽一下,又不能不表现出心疼父母的样子。其实对他而言,两边都是重要的,但是两边偏偏要一争高下。
真的麻烦死了,真是不明白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受气吗,他想。每天晚上的时候,父母总是会详详细细地把一天的事情剖析清楚。虽然很啰嗦,但是也让他彻底明白,问题的关键不是妻子,更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妻子的家人,所有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妻子的家人管得太多了。他深知自己选择的妻子是善良的、是体贴的,但是耐不住有人在一旁挑唆啊,而他的父母——何成功和司大美最是疼他爱他了,绝对是不会害他的。更可况父母人生经验丰富,看人看事总是一针见血;而妻子霍小柔也确实太单蠢、太幼稚了,看问题永远只看表面,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的真实用意。
何伟业看着那一群明明跟自己没啥关系,却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趾高气昂的人,他尽量保持表面的平静,用心的接待每一个人,但是他们这些人偏偏啰啰嗦嗦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他们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到他的耳朵里之时,都像是自动裹上了一层厚厚的侮辱一样,激烈地刺激着他自尊心的泉眼,翻了倍的怒气一股股喷涌而出,几乎燃尽了他的理智。何伟业从来都是一个实在人,不屑于假装很平静,每天听父母唠叨那是孝道是本分,现在再来这么多人说那么多无聊的话,他们说得出口,他却一点都不想听!但是又不好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只好假装咳嗽地把脸转就到一边,虽然委屈自己的耳朵听着他们说话,但在客人看不到的时候白眼翻得跟喝了耗子药一样利索——这翻白眼的功夫真是得到了他妈妈司大美的真传呢!他也因此感觉心里好受了不少。但是,却不成想,他的这种行为全被坐在窗边的妻子看了去!
对司大美而言,儿媳妇一家子的到来就是由一个章杏花变成了一群章杏花,只是让她感觉更加窝火了。听听,一个个说得什么——好好对待她(霍小柔),说得好像他们何家怎么欺负他们家霍小柔一样!关键是霍小柔父亲都没说什么呢,霍小柔弟媳妇、姑姑一个个跟泼妇一样开始啰嗦起来了,有她们什么事儿吗?这一切的一切都助燃司大美那本就高涨的怒火。那女娃出生以后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儿子比以前成熟了,儿子真的比以前耐骂多了——以前说不得两句,恨不得能把桌子掀了。现在即使她用尽她所能想到到最难听的话骂儿子,他也笑眯眯的不说一句话了。对于这个神奇的发现,司大美真是如获至宝,把每天从章杏花身上受的气,全部发泄到儿子的身上。
司大美虽然觉得骂儿子很解压,但是她是绝对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的,更何况还是霍小柔的弟弟、弟妹、姑姑,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配说她儿子吗?于是,她便故意用更加恶毒的语言在那些人的面前教训自己的儿子,一为指桑骂槐——听者有份;二为显示自己从不偏袒儿子——显得自己大公无私的高尚品德。
何成功虽然觉得霍小柔的家人很是不讲理,但是毕竟他们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了,他又是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懒得跟他们这些没素质的人纠缠。只是啊,生了个孙女已经花了六千多了,今天吃顿饭又话掉一千多啊,心里面是实实在在的疼啊!他们一家子就是过来浪费他的钱的,有这些钱干啥不行,非得搞这些虚假的形式主义!虽然章杏花那边给了五千五元的见面礼给女娃娃,但是那也是落入了儿子儿媳的钱包里不是吗?何成功心里虽然是苦水满满,但是他是最讲究面子的,酒桌上依旧拍着胸脯面不改色地说了不少好话。
下午四点左右,以极大的热情送霍家人一行人离开后,何成功特地跑到霍小柔的房间,故意很大声地说了句:“哎呦,又花了一千多啊,生孩子就是费钱,没办法!”
而此时的司大美真真是松了一口气了——跟儿媳妇说话终于不用那么拿捏了!这些天她说话都是言不由衷的,甚至连表情的安排都得看章杏花的眼色来决定。现在好了,是哭是笑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情来,她感觉天空一下子变得更蓝了一样,真是心情都好了不少呢!不过,司大美可不像有些人那么不讲道理,虽然这几天白白受了许多的委屈,依然决定了要尽心照顾儿媳妇和孙女,只要那霍小柔不发大小姐脾气地无理取闹,她也是绝对不会故意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