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见大家都望着他开口,便向周围的人们扫了一眼,然后瞅着李自成,开口说道:“我盘算了一下,如果前面的情形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按照你昨天计划的办法打吧!前次得来的消息看,孙传庭拦在我们前边的人马大约不过两万。今天既然狭路相逢,那么就只能杀开一条血路。”
一块爆燃的木炭噼啪炸响,从火堆里崩裂出来,一溜滚到了他的脚下。他凝神沉思着,用两根手指将火红的木炭从容地拾起来,随手就重新投回到火堆里,忽然展颜一笑,向大家说道:“讲到对垒厮,原本就没什么妙计可言,凭咱们的本事杀出一条血路才是正理,想要杂七杂八的计策,反倒会让咱们缩手缩脚。”
此刻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前夕,参加议事的大将们都明白他们所面临的形势十分严恶,但是身为总哨的闯军第一大将刘宗敏,神色和口气却依旧是那么不急不缓,好像谈论着的是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战斗,大将们统一没有一丝儿焦急和畏怯。
高氏夫人在心里赞叹道:“看夫君的这些活计们真是沉得住气,有了捷轩这号牛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这些大个子也能顶得起来,泰山在他们面前倾倒了,捷轩们也不会眨眨眼睛吧!”
她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前移了移,静听着他们说话。
无论是高迎祥还是新闯王李自成,在闯军中都有一个好的统兵习惯,他们每到重大的战事,必定会召集众将一起商议,谁都可以在会议上自由地发表见解;要说平易近人上,李自成比原闯王高迎祥还要出色几分。
每当议事,他总是先静静地倾听所有人的意见,在这之前他自己是很少发声的;直到大将们把自己的意见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将大家的好见意分析、归总,提出自己的意见,得到大将们的认可才做出最后的决定。
现在,李自成的消息来源不畅,他比较担心洪承畴,已经将摆在西安以南的一万多精锐官军带到了潼关,也不知道洪承畴、孙传庭两人的兵马是否会合。
他皱着眉头,尽量用平静的声调说道:“只要洪承畴没来潼关,事情就好办的多。这老东西用兵狡猾,与咱们作战胜多负少,我此时心中不安,担心他已经悄悄地来到潼关了。”
李自成又向田见秀望上一眼,开口问他:“玉峰哥,你看明日怎么个打法?”
“补之临走时当着大将们的面,说过一句话,‘他说凡事不妨往坏处想总是没错’。我的猜想也是洪承畴就在潼关。至于明天怎么打,只有闯王你发令,我没有啥多余的意见!”田见秀一展神州农民那招牌式的微笑,拈着下颏上短须髯,很有八亿农民兄弟的大智慧。
李自成又把眼睛转向内弟高一功。一功若有所思地顺手在火堆上添了几块劈柴,他在考虑着闯军面临的危险处境。看到刘宗敏的两道铁扫帚一般的浓眉冲着自己耸动,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张开说道:“捷轩,你又想出了什么绝世妙招儿?”
刘宗敏把拖在地上的斗篷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一边用儿臂粗的马鞭子,在蒲扇大小的左掌心上轻拍了两下,那一股轻松的从容,向一股微笑的清泉从他的四方大脸上流淌出来。猛然间,他的两道浓眉毛又在隆了起来,他的眉骨耸了起来,向大家和李自成说道:“自成,你们大家可能没有明白玉峰哥的意思……”
他说着看了田建秀一眼,见田建秀那招牌式的微笑,心中打定,同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玉峰提到补之,是提醒我们补之临别时说过的话,我看就依照他的计策,是不是可以趁今天夜间,冷不防给敌人一个回马枪……声东击西先把缀在后面的曹变蛟整掉,解除我们的后顾之忧,如果还想闯潼关,你们明天也好全力北进,冲破官军的堵截?”
李自成面无表情地看向几位没有说话的大将,意思是在问:“你们看捷轩和玉峰哥提的这事怎么样?”
在李过寻妻前,大家在帐外听到李补之建议的人不少,此刻堂屋中的空气立刻热闹起来,大将们纷纷说出自己的意见。有人与刘宗敏、田建秀一样,他们赞同李过提出的‘声东击西’的计策。
也有人表示了不同的意见。不同意的理由,是如今追在背后的不但有曹变蛟,而且增加了贺人龙、左光先以及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总共有一万多人马,论实力已经相当雄厚。况且自从‘大天王’高杰投降贺人龙之后,就要对贺人龙多加小心。
还有人说,曹变蛟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他作战的风格,同他的叔父曹文诏一样勇猛,可又比曹文诏乖觉得多。即使曹变蛟会疏忽大意,与他搭档的总兵官吴三桂也会提醒他,何况还有贺营之中的高杰这个祸根。
李自成也在心中细想,“当初在洮州、阶州、城固附近,自己几次想设下埋伏消灭追兵,不是曹变蛟自个儿有提防,就是给‘大天王’高杰看破了”。
不过,主张来个回马枪的刘宗敏他们坚持自己的理由,认为明日前有孙传庭以逸待劳,后有曹、吴、左、贺四总兵的追兵,与其腹背受敌双向作战,不如先施辣手,能占一点便宜总是有好处的。
在众将纷纷议论中,只有高一功没有说话。高一功,二十八岁,他是李自成夫人高氏的弟弟,本名叫高国勋,表字一功,自从李自成上位以后,他在义军中也跟着有了点名气,这样他的本名就很少有人叫了。
沉默寡言的高一功,在‘大天王’背叛之后,就担任了闯王李自成的中军主将,这个人在闯军的中的口碑不错,人们都说他秉性忠厚正直,而且高一功打仗时不惜命,简直就像是一只虎的PS版,可是在不打仗的时候,高一功却像个大姑娘似的少言寡语。
(本章完)